周大为还想再说什么,被媳妇张丽华给拦住了。
“哎,爸乐意工作你就让他工作去呗,不然咱爸这年纪,成天四处溜达上街逗鸟的,闲着也是无聊。”
周大为只得叹了口气,闷闷不乐地夹菜扒饭。
他一直不乐意爸这把年纪了还在诊所里给人看病,尤其是上回差点给人打了,事情传到钢厂里可给他丢脸了。
不少同事都在背地里偷偷说他一个四级锻工,工资那样的高,却还让上了六十的老爹出门辛苦挣钱补贴家用,说他是个不孝子。
这么被人戳脊梁骨,周大为哪还能忍?
好不容易等到爸准备关门歇息了,结果不知怎么的,诊所生意如今又重新红火起来。
兜里有了钱,周宜民腰杆也挺直起来,每天天不亮就出门去诊所里坐着给人治牙看病。都这么大岁数人了,还天天戴着老花镜看书学习,比他上初中的孙子还认真。
见儿子不收钱,周宜民就把几张大团结往儿媳妇面前推了推,道:“收着,当家里下个月生活费,你日常买菜钱也能宽松些。阿成,小悦,小丁正在长身体,你要经常给他买肉吃。”
“谢谢爸。”张丽华笑了一下便把钱收下了。
在桌底下粗略清点了一下,发现竟然就有五十块钱,心里暗自心惊。
老头子的牙科诊所可真赚钱啊。
周宜民是鳏夫。老婆早早死了,他以前是乡下的赤脚牙医,愣是凭借这手技术把一儿一女拉扯长大,带进城里讨生活。如今女儿出嫁,儿子也在钢厂有了一份稳定体面的工作,娶妻生子,一家人生活美满。
唯一的缺憾,大概就是周宜民以前不是正式工作,没有退休金。
他所经营的牙科诊所当初本来要被上面收治为国有诊所的,后来不知怎么的,可能是觉得他这个规模太小,就给忽略了。目前是和大街小巷里的剃头匠、裁缝、开水铺、小人书屋一样定性,国家不管,平常挣了多少,刨除租金就是纯利润。
这年头个体户完全是被人瞧不起的。而且数量也少,仅仅限于城市中极少数实在没法安排正式工作的老弱病残人员,或是一些实在没有办法公私合营改造的服务性行业。
因为之前动荡的年代,这种就会被判为资本主义,要抓起来绑街游行。大家都很害怕。
前几年闹得最厉害时,周宜民关闭诊所回到乡下老家侥幸逃过一劫。
如今重新起业,他虽不像别的退休老人有每月固定金和粮票供应,但赚得也不少。
和丈夫不同,张丽华是很支持公公继续经营诊所的。
家里生了三个男孩,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就算是夫妻两人的工资都有些顶不住。
一家人正吃着饭,外面门忽然被敲响。
张丽华起身去开门,来人是隔壁老黄,也在钢厂上班。
他探进头,看着周宜民就嚷嚷道:“周大爷,门卫说大院外头有个小姑娘找你!”
周宜民唰地一下就站起来,表情变了,“她有说她叫什么吗?”
老黄一歪头:“她自报说姓许,看着挺年轻的,二十上下吧。”
“我知道了,我马上出去。”周宜民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就往外跑出去。
“哎你爸慢点!”周大为怕他摔着了,连忙起身想拉住他。
“别碍着我,我身体健壮着呢。”周宜民一把推开儿子。
张丽华也忍不住问:“爸,那小姑娘找你干嘛?”
就这一会她脑子里就闪过很多精彩的念头,瞧他那么紧张又期盼,寻思该不会是公公的私生女吧?
可公公这把年纪,也不应该啊。
“那是我师父,我可不能让她等久了……”周宜民嘴里念叨着,就拄着拐杖飞快消失在了夜色中。
周大为和张丽华面面相觑,脑门上不约而同冒出一个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