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裳抚了抚衣袖，神情漫不经心中带了几分讥诮。
拿她的女儿做筏子，还指望自己能有好脸色？还真是好大的脸！
气氛一触即发。
一直未发话的林老夫人总算是开了口，声音平静：“叫你们过来不是为了听你们吵嘴的，这事事关林府根本，无论如何都不能暴露我们，最起码明面上不可！”
她这一番定论，即便裴裳早有心理准备，此时也不忍微微变了脸色，“老夫人！”
“老二家的，我知道你心疼媛儿，但眼下这节骨眼上，我们林府不能容许一丝丝差错……”林老夫人说着，一直闭着的眼总算睁开，露出里面空荡又渗人的眼眶，直直看向裴裳的方向，言语间骤然生出几丝寒气：“这不正合了媛儿丫头的心思？”
裴裳闻言，心下顿时一咯噔。
媛儿的心思自己明明百般叮嘱不可外漏，老夫人又是怎么知道的？
念头闪过之际，裴裳猛地一僵，脑海中浮现自家老爷的身影，颇为不甘愿地垂头低低地应了：“老夫人说的是，儿媳知道了。”
她服了软，事情就好谈多了。
林大太太倒是有心抖几句威风，奈何话还未开始说出口，就被自家老夫人一个空洞的目光堵住了。
也是奇怪，明明老夫人的眼瞎了，却偏偏比未瞎之时更让人怵上几分。
林大太太不甘不愿地坐好，虽然不能开口，但时而瞥向裴裳的目光却带了几分得意。
硬是让裴裳气的肝疼。
林老夫人也没拖沓，到底是一府掌权人，三言两语就将事情说了，“……回头让老二请那县令吃顿便饭，挑最热闹的地方，随后再趁机让人将这件事散播出去，媛儿不是心仪那县令？那就趁机让媛儿嫁过去！只要县令夫人成了媛儿，不信我林家保不住！”
她声音虽苍老年迈，却称铖锵有力，引得屋里众人纷纷屏息凝神听着，末了还不忘乖觉地应了声。
又说了会儿闲话，裴裳率先领着人告退，纵然心里气的冒火，却又不得不将林媛儿叫来一顿叮嘱。
林媛儿的反应暂且不知，只说另一边的知味堂。
姜菀理了理最近的账单，又扫了眼以村子为单位的合作名单，挑了几个不足的地方让金檀继续安排，这才独自回了府。
她到底是惦记着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传闻，想着快些回府跟自家婆婆支会一声，看看如何应对才好。
说来也巧，她刚到秦府大门，就撞上回来的秦肆。
夫妻二人同时抬头发现对方，又同时一愣。
最后还是姜菀先开口，她缓了缓神情，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更客气一些：“相公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秦肆眼底微冷，淡淡道：“回来拿个卷宗。”
说完，也不等姜菀如何反应，他转身就进了大门。
姜菀，“……”
今天男人的反应依旧是这么奇怪。
话虽如此说，可姜菀也没多理会，进了府一路直奔永安堂。
她到时，院子里卓哥儿几个正闹腾的厉害，徐氏和陈氏二人领着丫鬟婆子站在院子里逮他们都追不上，恰好姜菀进门，晴姐儿一头撞了上去，嘻嘻笑道：“小婶婶来啦！”
“臭丫头，又跑，小心把你小婶婶撞倒，十个你都不够赔的！”陈氏又好气又好笑地瞪她，但到底是自家女儿，又舍不得下手打，只能歉意地看向姜菀，“菀儿没被撞疼吧？”
“我没事呢，”姜菀含笑摆摆手，顺势揉了把晴姐儿毛茸茸的发顶，目光讶异地看向另一旁追着卓哥儿的徐氏，道：“卓哥儿这是怎么淘气了？惹得大嫂都这样了？”
陈氏挥挥手，道：“没什么，就是这几个小鬼太折腾人了，听说卓哥儿昨个儿把新来的夫子的胡子一把烧了，大嫂要打人呢！”
“那晴姐儿这又是……”姜菀微微傻眼，想到刚刚自己进门一幕。
“她？她更厉害了，非要闹腾着去读书，昨天藿香一个没注意，就被她溜走了，不仅穿了卓哥儿衣服装男孩去读书，烧夫子胡子的事情，也有她的一份功劳！”陈氏说着，又气上头了，忍不住要伸手去拽自家闺女。
晴姐儿哼哼着直往姜菀怀里钻，嘴上不服气地道：“小婶婶都说了，女孩子也不差的，凭什么卓哥儿可以读书，晴姐儿就不可以？这不公平，娘你太偏心了！”
陈氏倒是没想到自家闺女给自己平白按了个“偏心”名头，顿时就气乐了，狠狠一拽她的耳朵，语气故作凶狠：“你再说一遍？”
“哎呦，娘！好疼！你轻点儿！”晴姐儿哭丧着脸，双手想去扒拉自家娘亲的手又不敢，只能不断地嚎叫，一双眸子直朝小婶婶使眼色求救。
姜菀也觉得无奈，上前拦了二嫂的手，声音柔和：“二嫂何必跟晴姐儿一般见识，她年纪小，眼下通化县又风俗开放，不懂这些也是正常的，更何况女孩子读书也挺好的，便是在京中，也有许多闺秀识文断字，满腹才华呢！”
“说是这么说，可京中有最好的女夫子，这边有什么？”陈氏何尝不知？她重重叹了口气，神情满是怅然，“倒是没想到我和她爹不爱文墨，生了个丫头反倒一心想钻研这些。”
可惜眼下境况如此，若不然，但凡能满足女儿的，她当娘的哪有不乐意的？
姜菀看在心里，一时也有些叹息，不由伸手拍了拍她，劝道：“二嫂若是真想让晴姐儿读书，倒也不是不能，回头我问问相公，看能不能以官府的名义，令大哥的书院专门开辟个女子班？”
“真的？”陈氏双眼一亮，忍不住就攥住姜菀的手，“菀儿此话可当真？书院竟然能开个女子班不成？”
“我也就是一个念头，具体的还要问问娘和相公才是。”姜菀有些无奈，言语间并不敢托大。
但她心里却悄悄坚定了这个念头。
若是可以，便是单独开个女子书院又何妨？
“你们再说什么？什么事情要问娘？”徐氏腰都快断了，才算逮住自家皮小子卓哥儿，一回头就见姜菀来了，整跟陈氏一起嘀咕什么，不由凑了过来，刚好听了个尾巴，忍不住挑眉，“菀儿你又有什么稀奇古怪的念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