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岚立在翘起的檐角上，抱臂看着下方的院落里舞刀的迤墨。
院子已经被他改造过了, 放大了不少, 周边也加固了防御。迤墨除了罩子后, 周身感知到足够浓郁的灵气, 气息果然就鼓噪了起来。
为了适应过于活跃的灵力，迤墨在院落中央开始舞刀调息, 渐渐掌握了合适的吐纳节奏后，气息开始随着刀法圆融而一截截地攀升。
动作从略有滞涩慢慢变得灵活, 缕缕风雷缠绕山雪白的刀刃, 罡气刮过地面留下道道白痕, 四散的刀光劈向周围, 被班岚设下的防护铭文挡住, 在空气中划出道道涟漪。
风雷越来越急，眼看着就要形成漩涡，把周围的地面都震得颤动起来, 却在巅峰的时候蓦然一顿，然后急剧地收缩。班岚眯起眼睛，有些焦躁地捻了捻指尖。
对……就是这样。快了……稳住。
霎时间, 那些狂暴的风雷如烟消云散。
迤墨仍在舞刀，只不过闭上了眼。刀路圆融柔和, 丝丝缕缕的雷光却渐渐隐没, 直至刀气划过, 不起一丝尘埃。
风雷尽数沉寂。迤墨手里的刀速度并没有降下来, 却仿佛静止一般不起波澜, 一套舞毕，双刀就被收回了体内，迤墨攀升至巅峰的气息也开始沉降。
来了。
班岚抬头，看到天际果然开始隐隐起了些云气。
云气渐渐向院落上空聚拢，不同寻常的异象引起了其余院落的注意。班岚展开神识，便听到了一些语句在不同的角落响起。
“有人要结丹……”
“阵仗不小……”
“难得的机会，咱们去观摩一二。”
“……”
修士结丹是引动天道响应的第一步，观摩他人结丹对自身多少都是有好处的，因而周边各处，都隐隐有身影掠来。
太近了。班岚拧眉，足下一点，便虚空站到了院落上空，凌厉的杀意如实质般在周围画下一个圈，神识强硬地冲进所有人的脑海：“观摩者须在此圈外。”
违者，不用说。那道隐隐明灭着金色的杀气已经告诉了他们答案。
一时间周边完全噤声，班岚这才垂眸，见迤墨没有被打搅，便闪身，虚空站到院落边上，脱离开雷劫的范围。
院子里，迤墨已经默默盘腿坐下了。
空中的云层已经堆叠得墨黑，云气翻涌间，一丝丝紫金色的雷光隐隐可见。
果然……紫金色的，是四九小天劫。班岚捏着自己蠢蠢欲动的指尖，克制着不让自己去……毁了它。
那股充满攻击性的气息锁定了主子……真的很让鸟不爽啊。
仿佛是在响应班岚的情绪似的，云层翻滚出一阵低沉的轰鸣，第一道紫金色的雷光便直直朝下方的迤墨劈落！
“轰——！”雷光如同一条狰狞的巨蟒电射而下，迤墨没有立刻掏出应纹盘，而是迎身一刀劈向了那道雷霆，霎时间，那雷光就被破成丝丝缕缕的网状模样，盘绕着缠到了迤墨身上，一阵闪灭后，隐没到了白皙的皮肤之下。
班岚抿紧了唇。
三十六个应纹盘，是为了稳妥起见，对应了三十六道雷制作的。但是，晋升金丹的雷劫洗身总共也就这么一次机会，比起道道削弱，当然是完全承受得越多越好。
他的猫崽子……很好强。
雷霆落下的节奏很稳定，不一会儿，第二道雷也灌顶而下，比第一道略微强上些许；也照例被猫崽子全数接下了。
四九小天劫，自然是按照九道雷一个批次的。猫崽子一柄弯刀挥舞，硬生生把前九道雷都依次接了下来；那雷云就翻滚着，暂时没了声息；只有那闪灭的雷光显示着，还有更加强劲的一波轰击正在酝酿。
那，下一波雷，主子会怎样？会接下来吗？
班岚拧紧了眉，头一次觉得自己结丹太顺利也不是好事，现在竟然完全无法给猫崽子提供经验。
院落里的迤墨像是感受到了班岚的担忧，抬起脸，朝着班岚的方向看去，便正对上了他的视线。
猫崽子咧开嘴，露出一个兴致勃勃地笑容，手掌分合，将一柄弯刀化作两柄，然后一跃而起，双刀交叉着迎上了第二波雷击！
本尊还不至于在这里就被拦下！
他的傲气……不允许他退缩。迤墨咬着牙，卯足了劲儿去对抗第二波雷击；雷蛇远比第一波来得粗壮，落下的节奏也远比第一波来得密集，电光变换着角度落下，被迤墨的刀密不透风地悉数抗下。
要变强。底子弱了些，就要利用一切机会变强！不变强，要拿什么去寻找父亲母亲，要拿什么去寻杂毛鸟的身世，又要拿什么，去和那只天生高高在上的神鸟共踏仙途！
再度停顿的时候，迤墨两柄弯刀支在地上，嘴角沁出了一丝血迹。
低咳两声，迤墨收了刀子，用手背抹了抹嘴角，舌尖勾舔过虎牙，笑道：“……再来啊。”白光闪过，迤墨化为原形，四爪着地，身后浮现出巨大的白虎虚影，同那过于瘦小的身子一起，张嘴朝着雷云咆哮：“再来啊！”
乌黑的云层翻涌，轰鸣的雷霆仿佛恼怒于他的挑衅，粗壮的雷蛇轰然砸落，紫金色的电光将他的整个身形包裹！
雷光在白色的皮毛间流窜，几根白毛变得焦黑；那雷云不带停顿地轰击，悉数包裹在了迤墨身上，焦糊的气味变得浓郁了些，班岚扣着自己的手臂，咬着下唇，面色凝重。
就不该把所有应纹盘都交给他家主子……该死，手头应该留几个的！
轰击的雷霆把整个院落都震动了，周围的树木没有受到雷电轰击，却也被震得簌簌直掉叶子。
明明时间很短的第三轮轰击感知上来格外漫长，待声势停歇，猫崽子已经萎顿在地面上，勉力撑着四条腿，一身白毛几乎全都成了焦炭，身后的虚影也有些破散的趋势。
“嗬、咳……”朝着地面上咯出一口血，迤墨卷卷舌头，身上光芒闪灭，九枚应纹盘终于被他取了出来，悬浮在他身边。
不远处的班岚略微松了一口气。主子还是比较清楚自己的状况的……没有硬要死撑。
很快，第四轮雷霆就滚滚而下。水桶粗的紫金色雷电如水泻一般，破开浓黑的云层向下直击，轰然砸在一枚应纹盘上；那盘子表面五色光芒流转而过，雷电以肉眼可见地速度消弭了大半，剩下的力道便与第三波的差距不大；那盘子也就到了极限，碎裂开来。
猫崽子强撑着一口气，闷不吭声地接受一道道轰击，脑海里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
快了……
还有六道……
三道……两道……
最后——一道！
尤为粗壮的一道雷霆酝酿许久，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地击破了最后一枚应纹盘，迤墨一惊，忙甩出去再九枚盘子，接连承接下，将最后一道雷洗刷到了他能够承受的程度。
身上皮开肉绽，又疼又麻……迤墨迷迷糊糊地眨了眨眼，身后的虚影彻底褪去。
空中的劫云霎时散了个干净，清透的天空飘洒起了细细密密的灵力雨点——这是渡劫成功的奖赏；助那结丹的修士恢复肉身，也给观摩之人一丝领悟天道的机会。
班岚现在已经完全管不了那些围观的人是什么反应了，直接放出浑身气势将人全都撵走，自己则着急忙慌地落到了迤墨身边。
猫崽子倒在地上，浑身焦黑，倒是比太玄还太玄；侧卧的姿势让他的侧肋很凸显，起伏的节奏有些快，却让人安心。
“……主子？”班岚蹲在迤墨旁边，手指想要覆上那具瘦小的身子，却又悬在上空一动不敢动。
猫崽子勉勉强强地扒开了眼皮，把费劲地把脑袋往班岚手底下挪了挪，然后伸出舌头舔舔他的手指。
班岚知道主子这是在跟他说，没事。
指尖小心地碰碰猫崽子的鼻尖，班岚总算冷静了一点，抬手一引，五指收拢，空中那些细密的雨点就全被班岚引到了猫崽子身上。
迤墨疲惫地闭上眼睛，金丹洗礼后的雨滴是天降之宝，淋在他身上，和之前朱煜果的药效相辅相成，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修复。
在班岚眼里，猫崽子那些绽开的皮肤迅速愈合，焦黑的毛毛脱落下来，很快就覆上了白雪一样的绒毛。
这还没算完，修复完身体的创伤，猫崽子的身形开始一点点地拉长；脸部的骨骼略微拱起，介于虎与山猫之间，整个看上去还是有点小；骨架拉长，四爪也变得厚实了一些，看上去不再是崽子的那种圆滚滚、头大身小的模样，而有了成年猫科的优美骨架；新长出来的白毛覆盖上来，也多了些成年猫科的光泽，而不是毛茸茸的样子了。
猫崽子也算长成了一只大猫了。
班岚的手轻柔地抚摸上起伏的侧肋，松了口气，微微弯起了唇。
——嗯，就算长大了，也只有一米多长，四尺不到的样子。
还是可以好好地抱到怀里。
班岚小心翼翼地拢着迤墨的前爪，把累得不想动的迤墨抱起来，前爪和脑袋架在肩上，后腿和屁股托在臂弯，就妥妥的把他带进了里间。
“班岚……”迤墨拿大了些的脑袋蹭班岚的颈侧，“我长大啦。”
“对，主子长大了。”班岚把鼻尖埋进猫崽子后颈的毛毛里，吸了口气，“主子是个大白虎了。”
“嗯。”迤墨垂着的尾巴甩了甩，“我想化形看看。”不知道有没有长高……有没有比杂毛鸟高一点点？
班岚顺了顺猫崽子……大猫的背，应道：“好，一会儿。”
进到里间，班岚把门带上，打了个禁制，这才把迤墨小心翼翼地放到地面上，自己半蹲着，肩上还搭着迤墨的前爪。
迤墨期待地眨了眨眼，抖抖毛，白光闪过，就化为了人形。
还是一袭白衣，从少年模样——变成了大了些的少年模样，看上去有人修的十八岁左右了，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骨骼长开了一点，却还带着点青涩。
发觉视野高了些许，迤墨高兴地唤还半蹲着的杂毛鸟：“班岚！我长高了！你快起来看看！”
“嗯……长高了。”班岚扶着肩上那两只手，站起身，面前的迤大猫的身高到了他的鼻尖。
忍不住把手指穿插进迤墨的发间，班岚亲了亲他的额头，声音带笑：“主子长高了，我不用低头就能亲到主子的额头了。”
迤墨有点不开心，因为他还是没有杂毛鸟高——可是听着杂毛鸟带笑的声音，他就又觉得，好像，没那么不开心。
班岚摩挲着迤大猫的后颈，略略低头，又亲了亲他的耳尖：“现在我稍微低头就可以亲吻到你……”脸上的每一处。班岚识趣地把后半句咽下去，却又忍不住托起了迤墨的脸，拇指小心地摩挲眼角细嫩的皮肤，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张长开了的脸。
脸颊处的婴儿肥消不见了，看上去有些瘦削，下巴看上去很脆弱；眉骨更加舒展了些，添了几分英气；眼睛还是猫儿眼，不过线条略微拉长了些，水润润的，更加迷人了。嘴唇还是很饱满，很柔软的模样……
班岚的指尖一点点勾画着迤墨长开了的脸，从眼角到眉骨，从眉骨到鼻梁，从鼻梁到颊侧，从颊侧到下颚，最后捏着下颚，轻轻摩挲他的唇瓣。
迤墨抿了抿嘴，下意识地避开喉头涌起的焦渴，咽了口唾沫，开口道：“班岚，我，我长什么样？”你……喜欢吗？
班岚轻笑：“主子看得到的……”
迤墨不自在地舔舔唇。他是看得到自己长什么样——从班岚的眼睛里。
他还看到了满满的喜欢。
迤墨仰起头，揪着班岚的衣襟，凑上去，就吻到了班岚压下来的唇瓣。
这个身高真的很合适……班岚低头，他仰头，不用踮脚，就能吻到嘴唇。
班岚拢住迤大猫的肩背，咬了咬他饱满的唇瓣，把舌尖探进去勾缠。
很好……依旧可以完全拢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