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山谨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净化魔气之事，倒是让班岚找不到什么故意去为难他的点。
杂毛鸟砸了咂嘴, 瞧着眼前这只圣光万丈的大白鹿, 觉得这家伙有些难以形容的……难对付。
哎, 罢了罢了, 不对付他了。班岚呼了口气，想到自己帮他化了形, 他又给自己引出了天道问心，那他俩也算是结了个善缘；更何况, 班岚也知道这鹿根本没故意勾引自家主子……那就一笔勾销算了。
要是以后结了梁子, 那就以后再算。
“你叫泽山谨？”班岚问了一句, “为何而生？”
既然决定“恩怨两清”了, 班岚考量了一下, 觉得有必要了解一下这个预备神兽的来历，也好从中窥得些许天道的意图。
这世上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新的神兽；每次神兽扎堆出生或者出现新品种，都意味着天道需要借用神兽的力量来做事, 而神兽的力量又多半与其来历有些关系。
泽山谨听得班岚的问题，蓝汪汪的鹿眼专注而柔和地直视他的眼睛，特别乖巧地回答：“我是灵中清露所化, 为世间至清之物，破邪净魔, 以正灵息。”
“唔……我知道了。”班岚拧起了眉。至清之物？难怪这么一副圣父心肠的样子——只是, 这样的神兽明显是站在灵气这端的, 而且对魔气有明显的针对；那么问题来了, 天道是为什么要推进这么个“能力偏激”的神兽成形？
天地间灵魔平衡才是天道所追求的, 这么个做法显然不合常理；除非……
除非，天道也推进了同等级的魔兽成形。
嘶……真是头大啊。就目前看来，他还算发现得及时，若是等这两种神兽等级的生灵彻底成形，那么世间免不了又是一番风起云涌。
这种变/革是无法避免的，但是越早发现，越能够保住自身。
心念电转间，班岚脑海里已经有了些决策，便暂时把这件事的渊源放下，转而问泽山谨：“我欲你救的人修约莫就在这两日到。你是留在鹿群等他，还是随我去个清净的院子等他？”
“这……”泽山谨有些为难，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来者修为几何？我若是于此地净化，会不会影响了我的鹿群？”
班岚：……
班岚有些挫败地揉了一把脸。都什么时候了这鹿还满脑子鹿群——他根本不是鹿生的好不啦，空有鹿形罢了，还真是当头鹿当上瘾了。
也罢，要不是他性子如此，怎么对得起那浑身圣光。
杂毛鸟决定掰掰他的思路：“你以前是这里的头鹿，所以要管这个鹿群；现在你是泽山谨，不是鹿，不用顾及它们，单说你想在哪儿便好。”
泽山谨一脸不赞同地摇头：“无论我是何物，这鹿群也是我的责任……”
……这犊子的思路掰不过来的，一如所料的“难对付”。还是得耐下性子来跟他解释。
“你把头鹿之位交给别的鹿吧。”班岚叹了口气，无奈地道，“泽山谨，你要知道，你是要成为神兽的，身负的使命不只是鹿群。鹿群都是些灵智不高、寿命不长的妖鹿，你若是把这个鹿群扛着，那你打算护多久？一代？两代？还是一直护下去？”
班岚的指尖点在空中：“泽山谨，只要你待在这里一天，这鹿群就不会有任何一只雄鹿能够挑战你的头鹿之位，久而久之，那些好斗的雄鹿都会忘了它们的本能，这妖鹿群现在是活了，妖鹿赖以生存的东西却没了。”
“你是要这样耗着你自己，也要这样毁了这个族群吗？”
清越的嗓音带着些无机质的冷漠，班岚点出的东西实际上很残酷。
不论是兽类还是人修什么的，只要有血脉等级的差异在那儿——就注定了有些时候必须分开。
大道万千，却并不是可以自由选择的，若是真有考量，那么有些东西必然要舍弃。
舍与得，判与断，都是修道途中必须时时看清的东西；而这泽山谨，一副圣父心肠，什么都不舍，到最后可能是什么都不得。
班岚有些感慨。天道实在是很吝啬的——祂给了泽山谨独一无二的能力，却又赋予他这样的性子，利弊同等明显，要走出一条大道成为真正的神兽，难。
恐怕，泽山谨还需要一个常伴身侧的人，能够时时替他看，替他判断，才有可能将大道走下去。
毕竟这回班岚还可以同他分析，以后，班岚总不能带着这个拖油瓶，时时提点吧。
唉，看他运道吧。
这鹿现在没有什么决策力，但好歹还算是听话的。班岚急着回去抱主子，也就不再与他唧唧歪歪地讲道理，话说了一遍就够，多了也没用；于是他就利索地替泽山谨下了决定：
“你将头鹿之位传与一头妖鹿，然后跟我走。若是你传得合适，那妖鹿自会俯首称臣；若你做的不合适，它们也会内部争出个头儿来，不用你费心。”
“大不了你在此给他们留下信物，给个三五次照拂的机会，便也算是这还了这鹿群护你长大的恩泽。”
实际上早就还了——就在泽山谨差点一命呜呼，净化了可能危及整个鹿群的魔晶石的时候，早都还清了；班岚这么说，也不过是为了安抚一下泽山谨那颗过于茁壮的良心。
果然，听着前一半的话语，泽山谨整个鹿都低落得不行，听到后面，眼里就有了点神采，终于犹豫着点头应了：“好，那我便听大人的。”
班岚便也不在说什么，简略地指导这只鹿怎么在化形时带上衣服、怎么把鹿角收回去……一时半会儿收不回去，但好歹衣服穿上了。班岚往他身上扣了个隐匿符，便带着泽山谨往青石镇小院赶去。
回到小院，不出意料，云雀姐妹俩已经把任务结了，守在院中等班岚回来；只是见到他时的表情微妙了点。
云雀姐妹俩弯腰拱手：“阁主大人。”
“嗯，怎么了？”班岚随口问了一句，又交代到：“云茵你说，云菀，把客人带去客房安置下来。”
“是。”两人连忙应了一声；云菀便领着泽山谨先去客房，云茵则开口汇报道：“阁主大人外出这几日，院中并无大碍。只是那信使鸟已经恢复，却……却……”
云茵悄悄抬眼看了眼班岚，又怯生生地继续道：“——却不肯跟着景和山庄的人回去。”
“……”班岚头大地揉揉额角，摆手让云茵退下，“行，我去看看。”
其实想也知道，那信使鸟没完成任务，敢回去才怪。班岚狠狠叹了口气，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让鸟不省心，他还要耽搁多久才能抱到主子啊。
迈步到后院，班岚还没站定，就看到个土黄色的家伙一溜烟儿从他面前跑过，顶上还有一坨浅蓝色的……
那个蠢透了的木偶傀儡，按着头顶信使鸟的指挥，滴溜溜地跑东跑西，一副伺候祖宗并兴高采烈的模样。
嘴角抽了抽，班岚有点忍无可忍地沉声唤道：“蠢。”
……因为某个傀儡太蠢，班岚就直接把它叫做“蠢”了。
蠢一顿，立刻屁颠屁颠地跑到了班岚面前，头上顶着一只毛茸茸的浅蓝色信使鸟，仰着一张没刻五官的脸，与那信使鸟神同步地望着他。
班岚：……
小木偶和信使鸟一起歪头：⊙v⊙？
班岚挫败。
“信使鸟。”班岚缓了缓语气，“你的东西是被鹓鶵取走的，事出有因，景和山庄不会怪你，你可以回去。”
“叽啾？吱叽吱啾！”闻言，小信使鸟来了精神，带着感激地叫唤了几声，一双圆溜溜的绿豆眼激动得亮了起来，它扑棱棱地拍着翅膀飞起，便想要飞去景和山庄的小院——它腿环的匹配环在那边，因此它能找到地方。
小木偶有些蔫了，塌着肩膀低下了头。
信使鸟回身看见木偶如此，一下子似乎特别情绪上头，立刻黏糊糊地站到傀儡肩头，拿脑袋蹭那张光溜溜的木头脸。
班岚：……
他家傀儡成精了。他明明就下了个“全力照顾信使鸟”的指令，怎么就被这货补全成了这副模样？小情绪还挺丰富。
班岚看着这俩货依依惜别看得牙疼，摆摆手自暴自弃，也懒得撤回指令了：“得了，蠢你跟着信使鸟一块儿去吧。”反正金琰和景和山庄一时半会儿不会离开青石镇，让这两个小朋友呆一块儿玩玩也没什么不方便。
蠢闻言，很没良心地抱着信使鸟就欢欣雀跃地跑了。
班岚站在原地，觉得自己炼制的这个傀儡算得上他鸟生的一大败笔。
不行，伤心了，有必要找主子好好安慰安慰自己。
班岚往自己空间里掏了掏，摸出一枚令牌打入空气中，便迈步进入了小洞天。
迤墨仍旧在床榻上打坐。
这三日多，他已经成功地炼化了一颗小冰灵塑体丸。原本他以为要花更久的时间来炼化吸收，不料他身躯的自愈能力大幅提升，杂质也莫名少了许多，导致这颗塑体丸的炼化进程比他预期的要快得多，而且痛楚也比预期的要轻一些。
现在迤墨正在恢复体力，毕竟再怎么“轻松”的炼化过程，都不至于真的轻松到哪儿去，疼还是很疼的，累也是很累的。
班岚进到里间，看到的就是迤墨又挂了一身血碴子在那儿打坐恢复的模样。
“班岚？”迤墨在班岚进入小洞天的时候就发觉了；在杂毛鸟进到卧室里这一会儿把灵气运转收了个尾，便睁开眼睛去看他。
“是我，主子。”班岚站在榻前，俯身摸了摸迤墨的头发，“我回来了。”
“回来得刚好。”迤墨侧头蹭了蹭班岚的掌心，然后张开手臂，伸长了身子扑过去，“抱我去洗洗！”
班岚唇角不受控制地翘起，一把捞住投怀送抱的迤墨，顺势亲了亲他的后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