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崖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一辈子？他的一辈子能有多长？短则不过一个月, 长, 也长不过三百年筑基寿元。
可是无论他命多长, 又哪能让这只心善的妖鹿就这么当一只坐骑磋磨？
陆青崖自认是个庸人, 左右不过一条随时可以拿去拼了的贱命，怎么消受得起别人来支承这条命啊。
满脑子想着围剿魔化妖兽的陆青崖, 根本就没去奢望这只鹿帮他拓宽灵根，因而压根没去想, 他还可以活出别的可能。
泽山谨单纯的脑子里, 却压根不知道陆青崖那些复杂的情绪, 话都说出来了, 就用那双蓝汪汪的眼睛忐忑地看着他, 见他没有反应，以为他不愿意，便又期期艾艾地讲下去了：“青崖？我……我除了身上的鹿角和内丹就什么都没有了, 如、如果你不愿意收我当坐骑，那我把鹿角给你。”
陆青崖：……
陆青崖这会儿反应过来了，一时间又有些感动又好笑, 摇着头道：“我哪能要你的角？鹿角要是切了，你得损失多少血气啊。”
“……花几十年长长就回来了。”泽山谨见鹿角也被拒绝了, 整个鹿都蔫了下去, 他总不能把自己内丹给掏了吧？于是小声反驳道：“没有太大损失的。”
陆青崖无奈了, 只得摇摇头, 转而向班岚求助：“阿琉前辈, 您就别开泽山兄的玩笑了，他死脑筋，况且这药也不是我炼的，我不过是找了个合适的炼药师罢了。”
班岚忍俊不禁：“噗嗤……”
他原是想提醒这鹿，可以帮陆青崖净化体内的魔物来报答，却眼看着这俩货绕来绕去，偏偏就是绕开了这个话题，这下好了，泽山谨又上赶着要自切鹿角了。
真是，两个死脑筋凑一块，天就已经死了，不能再聊了。
“咳。”班岚抿住嘴角的笑，轻咳一声，道，“行了，泽山谨，别老想着切鹿角切鹿角，你有时间长角，还不如给青崖净化一下灵根。”
“不，我哪……”陆青崖想也不想地回绝，却听到泽山谨的声音迟了一步响起——
“啊，当然是先净化再切角呀。”泽山谨眨了眨眼，慢吞吞地道，“不然我的角青崖也没法用，多可惜呀。”
陆青崖：“……哪敢……奢求。”
把剩下半句话缓缓挤出来，陆青崖敛住话音，错愕地看向身边这个高大的青年，一下便对上了那双湿漉漉的眼睛，顿时一阵失语。
“……我、我说错什么了吗？”泽山谨慌慌的，又开始忐忑不安地抓衣服了，“那个，青崖，你是天灵根，我保证净化完了你可以飞速修炼的，不骗你，真的。”
“我信。”陆青崖下意识地答了一句。大脑回归正常运转，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和泽山谨思路的差别在了哪里。
有一股浓烈而复杂的情绪一并涌上心头，陆青崖一把捂住了脸，喉头哽咽，胸腔里多年来的郁愤夹杂着铺天盖地的喜悦，冲到喉头又退回去；陆青崖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迅速喘了几口气，陆青崖的声音极其干涩地从指缝间传出：“泽山兄……你还是，先去提升修为吧……等你提升完，我等你为我净化。”
“哎，那就这么说好啦。”泽山谨见陆青崖捂住了脸，还以为他不开心，正想着怎么安慰，却听得陆青崖这么说，便松了一口气。
拢了拢怀里的三个玉瓶，泽山谨舔舔唇，又不放心地补充道：“那个，青崖，我可能得先净化别人，你，你别急。”
“我不急——一点都不急。”陆青崖松开手，深呼吸，眼角有些发红，“这么多年都不急了，不差这么一会儿。”
“哦……”泽山谨应了一声，嗡动着嘴唇，像是要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只是用食指抠了抠颊侧，闷不吭声地盯着脚尖三寸的地面猛瞧。
“行了，你去炼化丹药，有什么要说的等出来再说。”班岚看不下去这白鹿的蠢样了，便扣着他肩膀往里间拉了拉，“我们已经耽搁很久了。”
“嗯……嗯。”泽山谨胡乱点了点头就闷声往里间走，到了边上又顿住，背对着陆青崖冒出来一句：“青崖——”
“怎么了？”陆青崖下意识地回道。
“没，没什么……”泽山谨快步迈出去，嘴里则迅速地丢下一声，“你，你开心点！”
闻言，陆青崖摇头浅笑：“还真是……”傻得可以。
班岚在一旁有点没眼看，忽然就想到，他和主子平日里可比这俩二愣子要腻歪多了……某种心理平衡。
泽山谨勤勤恳恳地去催灌自己的修为了，陆青崖缓和了一下情绪便也很快离开，没多做停留。
班岚则跟着泽山谨一同进了他的房间，毕竟催灌修为——哪怕是暂时的、副作用小的操作，也仍然容易走火入魔，身边有个修为高的修者看护着，能够随时切断灵力运转，也算是多一层保护。
一晃，两日时间过去，泽山谨的修为就被迅速的催灌了起来。
班岚给泽山谨挑选的灵药都是比较温和的、灵力含量极高极纯的类型，这些药草原本是恢复灵力的药方常用的药材，只不过里头有一味极其罕见的化丹草，彻底改变了药材的作用。
化丹草顾名思义，是助人结丹的药方主药。将化丹草融进这个药方，泽山谨服用后，丹田内就会出现一个由药支撑起来的“临时金丹”，其余补灵药材所灌注的灵力，就会填补进这个假金丹之中存储起来，而且由于临时金丹不稳定，为了防止金丹破裂灵力冲破丹田，灵力填补进去后必须得在七日内耗掉。
临时金丹到底不比真正的金丹，存储进去的灵力一旦耗尽，那这个临时金丹也就消失了；再加上，炼化这丹药的时间比较长，临时金丹成形也需要稳定的环境，所以这丹药也并不适用于战场，因此，班岚手头的这个丹方其实也是个鸡肋玩意儿，刚好此时合用罢了。
这两日间，泽山谨一刻不停地灌注自己的修为，班岚便在一旁守着，也不敢松懈。
再怎么说，灌注灵力这件事儿都是会给肉身造成巨大冲击的。如果是他人灌注，那还得当心被灌注的人的灵力反抗；现在泽山谨是在自行炼化，虽然省去了这方面的麻烦，却仍然不能免去过强的冲击。
泽山谨活这么大能有这个修为，纯粹是凭着天赋瞎修炼的，开智后虽然有了天道赐悟的功法，却到底还不是个熟练工；眼下，只能磕磕绊绊地赶鸭子上架，用高强度的灵力，去冲刷陌生的经脉路线，改造这具从未经历过高强度修炼的肉身。
很困难。泽山谨咬紧了牙关，浑身肌肉不自然地鼓胀着，冰白的皮肤下面时不时崩裂出一丝血色，又很快消失。
果然是有些勉强了。班岚在一旁观察着，拧起了眉。
他倒是不担心这鹿坚持不下去，毕竟一颗圣父心撑在那儿，泽山谨要是因为自己松懈而灌注失败，那他还不得愧疚死。
灵力在疯狂运转，肉体损伤的部分也在高速地修复，就在灵力运转趋于稳定的时候，泽山谨体内的临时金丹成形，一瞬间，强横的波动猛地释放，班岚察觉到了什么，神色一凝，立时掠出了房间——
房间外，原本一碧如洗的上空，竟缓缓凝聚起了雷云。
这，天道是把他当做在结丹了？还是说……泽山谨真的有了结丹的迹象？
不，不可能。班岚脚下踩着青冥云气，只身掠向云层——泽山谨尚未经历过筑基期大圆满的悟道锤炼，哪怕天赋再高，也不能直接跨过那步而结丹。
班岚对自己那张丹方的效用很清楚，品质好的丹药能够为服用者打下结丹的基础，毕竟体验过临时金丹成形的过程，结丹相对而言就会顺利许多；但是，这并不能直接助人结丹，除非服用者早已在金丹边缘徘徊了许久，本身只差临门一脚。
那么，问题来了。天道是骗不过的，假丹就是假丹，怎么可能引来天劫雷云？
班岚眯起了眼，挥手打下禁制，直接将那雷云困在了小院上方；修长的身影直揉而上，那团雷云一个飘忽，竟避开了班岚，眼看着就要远遁而去。
……被挡住了。
班岚打下的禁制含有封禁铭文，不是那么好破的，那雷云辗转腾挪，却发现周边的禁制越缩越紧，渐渐将它拘在了方寸之地。
“还不现形？”班岚掌心收拢，淡金色的灵力禁制从空气中浮现出来，如同一口金钟，将雷云束缚。
雷云似乎颇为通灵，听到班岚这句话，非但没有现形，周身灰黑的云气反而更浓了。
“呵……”班岚见这雷云如此灵活，忽然轻笑了一声，“送上门来的，倒是免了我四下乱找的麻烦。”
普通雷云哪有这么灵活，聚聚散散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也没有什么非要保持状态的理由；像这样故意把运气加重，又不发出雷声威胁的雷云，里头多半是藏了一条不怎么强横的雷蛇。
那雷云不动了，缩成一团装死。
班岚手里将禁制继续缓缓缩紧，嘴里似是漫不经心地道：“不过，瞧你这么弱，估计也不是我要找的。灭了吧。”
哎，看不到原形，不好判断这雷蛇是强是弱，能不能给主子用，至少要先把这雷蛇的原形逼出来。
“嗞——！”一道紫金色的雷弧忽然从雷云之中冒出来，打在禁制内壁上；雷云似是发现禁制更紧了，一时间有点慌乱，数道电弧噼里啪啦的一顿乱爆，却被禁制一点不剩地尽数灭去。
雷云左冲右突了几下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就老神在在地顿在了半空，放松了。
“怎么，觉得我灭不了你，嗯？”班岚嘴角挑起，“你试试。”
一道灵力丝线裹挟着符文禁制，照着雷云就对半切下；所到之处，雷云尽数湮灭。
“！！！”雷云整个一颤，灰黑的云气骤然散去，一条三指粗、六尺长的紫金色雷蛇窜出来，径直游到禁制边缘，面对着班岚张开嘴龇牙——
“嘶——！！！”
班岚眼神一顿，就看到了蛇尾上黯淡割裂的雷光。
“早这样不就好了。”班岚懒洋洋地收势，心道，还好他仗着自己灵力的特殊可以灭雷，不然这雷蛇还真是有恃无恐的——紫金色雷有天道护持，一般灵力是破不了它的防御的。
“放我出去。”雷蛇瞪着一双青碧色的眼瞳，盘踞在半空，朝着班岚脑海传音。
班岚嘴角笑意一顿。
这雷蛇能够用神识传音，灵智又相当之高，却只有这般大……难不成，竟只是个分/身？
……完犊子了，这家伙来头有点大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