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风知尽天下事？”迤墨重复着念了一句，然后笑眯了眼, “这个好！”
班岚笑笑, 搂着大猫走了几步坐到榻上, 让迤墨侧坐在自己腿上, 这才缓缓与他讲起自己的想法。
这事儿，其实从班岚带着迤墨刚刚下山的时候, 就开始压在班岚心上了。
五十多年来，班岚除了一开始十多年对聆风阁格外上心以外, 后面等阁里能够自给自足了, 就基本上是放养状态；因此, 这回出来见到聆风阁发展到这个地步, 他心里既是高兴却又深深地担忧。
修真界不会太在意那些挤挤挨挨的小树苗, 却会在意那些枝繁叶茂飞速生长的大树。
聆风阁根基浅，没有绝世高手坐镇，发展得太快, 就已经有了些树大招风的味道。
作为一个情报组织，聆风阁不需要、也不能搅进别的势力的利益争夺；但是，现在的聆风阁并没有这种岿然不动的底气。
于是, 这就进入了一个尴尬的瓶颈期——既吸引了豺狼虎豹的注意，又没有对付他们的武器。
而这些“豺狼虎豹”, 甚至包括高傲的神鸟。神鸟的威严不容挑衅, 灵鸟小打小闹的不至于如何, 但如果联合起来, 阵仗太大, 总会让神鸟警惕，甚至决定掐灭的。
班岚不想让聆风阁夭折，也不想去挑衅所有神鸟，这其中的疙瘩只有一个解决方法——让神鸟做灵鸟的真正领头人，把聆风阁干脆发展成修真界的庞然大物，无论哪里都盘根错节，撼动不了。
这样一来，神鸟可以成为整个聆风阁的主心骨，阁里也就有了足够多、足够强大的高手坐镇；而神鸟，也可以脱离那些笼子似的神鸟域、脱离开与人修的绑定合作，自由翱翔在整个世界。
也好让班岚当初忽悠那些灵鸟的说辞……成真。
当初，班岚抬着小短胳膊，把额链亮给那三只羽毛凌乱、伤口遍布的寒鸦看；他自己也是浑身狼狈，却高傲地抬起了下巴，喘着气信誓旦旦道：
“你们看，我是凤凰族的神鸟！是下山来历练的少爷！”
“你们跟着我，就是附属于凤凰族了！”
“以后我罩着你们，你们跟不跟我干？”
那时候，三只寒鸦互相搡着翅膀，嘎嘎嘎地笑了起来，满口说着相信；然后就真的带上了自己的族人，跟着班岚，成为了聆风阁的第一支灵鸟族群。
后来的班岚回想起来，便知道了，那时候的三只寒鸦其实根本就没有相信他的说辞。
凤凰族额链确实是信物与标志，但是常年龟缩、颠沛流离的普通灵鸟族群，哪会有那么多鸟认识；他在寒鸦族里振臂一呼，数百只黑漆漆的寒鸦都发出了惊喜的呼声，包括那些拼命学着成鸟姿态支起翅膀、却失了平衡一头栽倒的雏鸟。
只不过是感念班岚拼命去救寒鸦族人的恩情罢了。
“他们那做派，可真是假透了。”班岚轻笑，声音却有些低落，“他们那时候根本不知道，我逃跑的本事那么多，救他们压根就没有拼命；甚至于……许多伤口，是我故意让人伤到的，只为了搏取他们的信任。”
“其实他们可能也猜到了一部分。”顿了顿，班岚又摇摇头，下巴搁在迤墨肩上，“谁知道呢。”
“所以你想给他们真正的保障？”迤墨手里顺着班岚的发丝，轻声问，“譬如，一个真正强大的聆风阁，和长久的神鸟庇护？”
“嗯。”班岚应道，“聆风阁在我手里其实并没有借到什么力，它初建的时候，我除了出主意以外，就只是尽量给他们丢钱了，真正的买卖根本没有做过一件……这聆风阁，其实真的是他们自己建立起来的。”
“这话不对。”迤墨却摇了摇头，微微拧过身子，双手捧住班岚的脸，认真道，“你可是阁主大人，没有你就没有聆风阁。若不是你闯入了他们的生活，那寒鸦他们说不定现在还在龟缩着磋磨自己……直到灭亡。”
班岚一愣，看到近在咫尺的猫儿眼里写满了诚挚，乌溜溜的，沉淀着深邃的蓝，流光溢彩间，带给他的全都是奇迹。
真亮，真美，真动人。
他果然爱透了这双眼睛……班岚的唇瓣毫无征兆地贴上了迤墨的眼皮，柔软的唇瓣轻启，舌尖勾扫过刷子似的睫毛，班岚逸出一声叹息：
“主子……我多希望能更早些遇见你。”
早一些，再早一些。
当他参加族内大比，有迤墨在场边紧张地凝望；
当他长齐尾羽成年，有迤墨第一个与他分享喜悦；
当他拼命修炼结丹，有迤墨与他一起切磋交流；
当他建立聆风阁，有迤墨和他一同接任务、赚钱，忽悠灵鸟；
当他炼体期沉眠，有迤墨守在身旁笃定于他会醒来——
再早，也不够早。
“真恨不得世界诞生之初……”我就遇见了你。
后面一句班岚没能说出来，就已经被羞红了耳朵的迤墨堵住了嘴。
迤墨一边亲一边想，这鸟为什么总爱说些露骨的话，每次都让他听得浑身不自在，又想多听几句。
班岚可不管这些，主子献吻，他向来是会亲个够的。等把迤墨又亲得——或许不只是亲得；手软脚软靠在他怀里，班岚才意犹未尽地啄吻着迤墨的额头，手里摩挲着细韧的腰肢，漫不经心地开始讲尚未说完的东西。
“主子，你看，我这里可以号令飞禽；那么，走兽呢？”
“聆风阁虽然也有许多的犬科和别的护卫，但他们的战力和数目在荒域并不占优势，简而言之，聆风阁缺少一些打手。”
“那么既然都需要打手了，为什么我们不干脆把这些走兽也联合起来？选取合适的灵兽族群，建立起和聆风阁合作的战士组织——”
“镖局，或者杀手楼。”
“以后，聆风阁的唯一合作对象就是这个组织，我是阁主；而这个新组织的首领，可以是主子。”
“主子……你们白虎，可从来都是战神的代表啊。”
一字字一句句，低沉悦耳的嗓音缓缓，却如同最为急促的边鼓敲击着迤墨的耳膜。
“镖局……？”迤墨嘴唇开合，瞪圆了眼睛；迟滞的思维缓慢地运转起来，随即，那双眼睛就爆发出了璀璨的光彩，“班岚！这是一个出路！”
迤墨的双手抓紧了班岚胸前的衣襟，语速因激动而加快了：“现在的神兽在人界都不好现身，就是因为容易被卷入利益争夺；所以，倘若有一个完全中立的组织成为神兽的靠山的话……”
“那么，人修与神兽的契约时代就过去了。”班岚笑眯眯地把迤墨的话接过来，“神鸟神兽幼崽下山，完全可以依托于聆风阁和镖局的庇护，靠接镖、做业务来赚取所需，而不是非得找个人修门派绑着，之后还要蹉跎上百年坐镇。”
“并且，还能接触到更多人修，消息和资源的渠道也会更宽广！”迤墨高兴得狠狠亲了口班岚的脸颊。
班岚浅笑着摇摇头，一把将大猫的脑袋按在怀里揉搓，道：“其实不止这些……总之，我觉得现在的修真界隐患巨大，也是想要做点什么去改变它。至少，我不希望我在与你一同飞升之前，这方世界被搅得一团糟。”
“嗯！”迤墨点了点头，笑道，“那我们说好了，等我成年事了，咱们就把这些全做起来！”
班岚把大猫结结实实地抱在怀里，充实的感觉让他舒服得眯起了眼：“好，听主子的。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不过聆风阁确实可以考虑开始拓展了。”
另一头，金琰几乎是同步于班岚，也在“敞开心胸”；不同的是，班岚是自己决定说的，而他是被洛长河追着提问题。
“伤怎么样了？”洛长河见脚边蒲团上，盘坐着炼化伤药的鹓鶵少爷睁开了眼，便顺口问道。
金琰连忙点头：“已经好了，多亏了洛前辈的伤药。”
“别谢我，这也就是一般的伤药。”洛长河抬手揉了一把金琰的头顶，“要谢……咳，要谢的话，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
洛长河原本想说的是，伤药的效果又不能这么棒，金琰能这么快恢复，还是谢谢他爹妈把他生得这么皮实——可是，看着家伙的模样，恐怕平日里根本很少见爹妈。
于是他转移了话题。
“嗯嗯嗯，我一定配合前辈。”金琰小鸡啄米地点头，就差没指天发誓。
洛长河有点没眼看，想了想，拿脚踢了踢边上金琰盘着的腿：“你老实说，你有没有把我当前辈看？”金琰看自己的眼神实在是有点复杂。
像孺慕，也像喜爱，像崇拜，又像是宠溺……一会儿长一会儿幼的，不知道把自己定义在了什么位置。
“……”金琰嘴唇一哆嗦，讪讪道，“能，能不说嘛？”
“不能。”洛长河嗤笑，“刚还说一定配合呢？”
金琰缩了缩身子，怯怯地瞟了瞟洛长河：“那、那我说了啊……前辈别生气。”
“我，我把前辈当弟弟来着……这、这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