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声琰琰哥哥才好。”金琰没好气地拍开班岚的手，只能妥协。
虽然班岚是个糟心弟弟, 但确实是被金琰划拉进“弟弟领域”的, 再怎么被坑再怎么被气, 都总是会心软——毕竟, 班岚并没有真的要害他的意思，哪怕小时候老给他挖坑, 但实际上，把金琰父亲的责罚劝下来的, 也是他。
“那我说了？”班岚试探着说了一句, 见金琰没有反对, 才慢慢地讲下去, “这件事情确实是我一开始考虑欠妥了, 原本只是想利用人界繁多的灵鸟来给自己织一张情报网，了解一些比较重要的消息罢了。不过我没想到的是，人界之中, 处于尴尬境地的灵鸟会有这么多。”
“其实，灵鸟灵兽、包括神鸟神兽，也已经到了一个瓶颈。五大域内的灵气实际上已经在越来越稀薄, 人界出现高阶修士的频率正在降低；荒域倒是灵气浓度依旧在缓慢变高，但与此同时, 魔气暴动的频次也变多了。”
“这方面, 人修有许多手段可以保证自己的修炼, 而灵兽和神兽不同, 他们——或者说我们, 迟早会被愈加苛刻的环境逼迫着，走出保护域。而我建立了这样一个情报网，可以说是阴差阳错地给了人界灵鸟一个契机。”
“一个打破被动僵局，提升群体实力，然后，主动走出保护域的契机。”班岚搂了搂身边的大猫，犹豫了一下，补充道，“而且不只是灵鸟，对于灵兽来说也是如此。”对人修也是如此。
金琰揉着额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实际上，他也知道班岚说得没错。自从远古时期结束，人修和神兽住进了保护域，这种变动就已经开始了。
保护域内的灵气本来就比荒域来得稀薄，数万年来人修灵兽，包括神兽都缩在保护域里休养生息，从荒域缓慢渗透进来的灵气就渐渐不够用了。
人界五大域，由于人修和灵兽的肉身不比神兽那般强大，界内的灵气就比神鸟神兽的域内来得稀薄；但与此同时，他们进阶到一定高度所需求的灵力总量也相对要少，因此倒不至于很快掏空人界。
至于神兽保护域，也是如此。神兽进阶需求的灵力量太大了，不过由于神兽繁衍缓慢，数量少，寿命长，也不至于很快掏空神兽域。
但现在，不论是人界，还是神鸟神兽，显然都已经繁衍到了那个临界线，保护域过滤的灵气已经开始入不敷出。
迟早是要走出来的。
金琰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着班岚，和靠在他身上玩头发的“哥夫”。
时代的变革需要载体。
从荒古，到上古，载体是大段历史的埋葬，和原始神兽的灭绝。
从上古，到现在，载体是无数顶尖修士的牺牲，和许多纯血神兽的祭奠。
而现在，又要迈进一个新的阶段了。
载体是什么呢？
“是你们吗？”金琰哑着嗓子，突兀地开口，“有些变化迟早要开始，那么，让它开始的人，是你们吗？”
“琰琰哥哥。”班岚皱了皱眉，“并不是我想——”
“不，我没问你想不想。”金琰再次打断了他，“你继续做下去，以后会发生什么事，你都知道吗？”
“……知道。”班岚吸了口气，低低地应道。
一旦神兽神鸟大量出现在人界，那么这么几万年来，神兽和人修已经成型许久的合作关系就会被打破。到时候，恐怕会是纷争四起。
可是，不打破又能怎样呢？继续保持这种尴尬而隐患四起的合作关系吗？
人修和神兽的战力已经不对等了。
神兽稀少，但寿命悠久，化神期以上的渡劫老家伙，林林总总加起来也还有十几位；化神期的加起来更是有上百位，按照神兽数倍于人的战斗力，这些化神期神兽完全抵得上人修的渡劫期老祖。
人修的渡劫期修士呢？
总数上讲，绝对要比同等战力的神兽要来得多；可相对于人修庞大的基数来讲，这样的修士就太少了，并且常年待在灵渊之中修炼，不问世事。
以至于，同白虎一族常年合作的天霜门，竟然只有元婴修士坐镇。
这说明什么？一只刚成年的虎崽子，就已经能抵上这些宗门的最高战力之一了。
因此，对于人修来说，保持与神兽这样的合作方式，就相当于得到了庇护；而对于神兽来说，与这样的宗门合作，已经几乎成了累赘。
说得残酷些，现在的神兽族群已经相当繁盛了，就算每一茬有那么一两只要渡成年坎儿的幼崽，按照古老的法则……这些崽子本来就应该是弃子。
保护域维护了神兽神鸟的生存空间，却也同样磨灭了一部分冷漠与铁血，延续了一部分爱与关怀——然而这样薄弱的延续，并不是什么破坏不了的执着。
再说荒域里的景和山庄。
景和山庄作为荒域中的势力，其实力是要远高于五大域中的部分宗门的，并且常年也有化神老祖进驻，偶尔还可能出现渡劫老祖暂住。
但与此同时，绝大多数的荒域势力都太过鱼龙混杂了，修士来来去去，换水换得很快。
而神兽需要下山过成年坎儿的，基本是千年甚至数千年才会出现一回。
人如流水的荒域宗门实力高，却远不如五大域宗门的根基牢、信念稳，因此，像金琰这般与他们产生较大矛盾的，或许是第一回，但绝对不会是最后一回、唯一一个。
人修和神兽的合作，这么些年来，已经陷入了危机。
班岚设身处地地想象，假如他身处于人修立场，那么，他或许会设计引发战争，去削减神兽的数量。
不用别的方法，甚至不用与神兽发生正面冲突，只要制造一些神兽才能解决的事情，便足以将神兽推入火坑。
譬如，魔气祛除。
人修有修仙与修魔，但魔修里有九成是邪修，许多危害巨大的魔化兽或许根本就是他们的爱宠；而修仙的人，却并不能操控和祛除魔气，只有一些特殊的修炼方式，会有一定的破魔效果罢了，例如佛修的天道护持。
班岚想，如若他是个人修，为了维持利益，恐怕会愿意暗地里去收买那些魔修，助长魔兽的滋生，然后向神兽求助。
等神兽出马了，面对过多的魔兽也难免会有死伤，一旦死伤稍多，对于神兽来说，就是大伤元气——人修增多千万个，或许只需一年，而一族神兽添丁十数口，却需要两三茬，数千年。
那就够了呀。既能借刀杀人灭了一部分与仙修抢资源的魔修，又能维持神兽对人修的依赖与护持，将这种关系再次延续上万年，何乐而不为？
于是，问题就来了。
当人修在“与神兽合作”和“针对神兽”两个选项中，后者获利更大时，人修，又凭什么要选择前者呢？
博爱？关怀？
笑话。
现在，这一层窗户纸好歹还糊着。
若是任由这合作关系慢慢发展，或许目前的状况还能维持个几千年；若是这窗户纸被捅破了，那么，神兽与人修就必然需要建立起新的平衡。
现在的班岚，要干的就是这种戳破窗户纸的事情。
“……你既然知道会发生什么，那还打算这么干吗？”金琰几乎是恳求地望着班岚，“你就不能等等？哪怕，哪怕等你自己成长起来——”等你自己能保护好自己？
“等不了的。”班岚轻笑一声，侧过头贴着迤墨的脸颊，小声而笃定地说着，“契机已经塞到了我手里，往后的走向也已经大致明确，若是我筹备太久，那才是晚了。”
“人修迟早倒戈相向，而我趁早把格局打破，说不定能走出一条新的路来。若是我能让所有人，在战争之前全都迈入荒域呢？未来的可能性是不是会有所改变？”
“琰琰哥哥——金琰，”班岚一双暗金色的眼睛略微撩起，瞳孔沉沉的对着金琰，“你知道我的情报网，聆风阁是什么时候建立起来的吗？”
“五十一年前。”班岚闭了闭眼，“才五十一年，它就疯长到这个地步。就好比是，埋藏在冻土下的种子，费尽力气想要发芽，而我，只是无意间给这方土地淋了一瓢春雨。”
“于是它发芽了，枝蔓盘旋着高窜，根系疯狂地扩张，劈开平原的地壳，将脚下土壤撕裂成峡谷。”
“露出它本该有的模样。”
“……”金琰一顿，缓缓坐直了身子，眼神略微古怪了点，“所以，或许你该跟我解释解释，你当初的‘筑基历练’是个什么状况？”说好的“为期两年的佣兵经历”呢？怎么没跟他讲别的？
班岚：……
糟糕，说漏嘴了。
班岚打马虎眼，装傻：“琰琰哥哥？”
金琰：“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