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逆TXT > 科幻小说 > 无限之千面人 > 第五十六章 断剑的独白(九)
    锐雯被两名武士给押解进了大厅。

    她在经过莎瓦·孔德的时候,看到老妇人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哽咽。

    锐雯知道自己在众人眼里是一个什么样角色,白发、刽子手、嫌疑人、诺克萨斯的儿女。

    一种深入骨髓的困乏刹时间缠住了锐雯,就好像田里的泥附在了衣服上的那种感觉。

    她感到自己的灵魂都正在僵化变形,但是,当她的目光扫到了证人席上的亚撒老伯时,便不由自主的稍微挺直了腰杆。

    锐雯看到面前的三位推事正端坐在审判席上,中间的那位一脸严肃地示意她坐下,不必戴着镣铐站着。

    锐雯摇了摇头,拒绝坐在那把魔力塑形的木椅上,她同时也认出那个庭吏,就是在老夫妇田里遇到的骑兵领队。

    他细薄的嘴唇依然撇着不可一世的微笑,在看到锐雯的样子后,嘲笑般的说道:“随你便,保准让你好受。”

    女性推事狠狠的等了他一眼,对着锐雯说道:“我知道你艾欧尼亚语言说的不好,我会说一些通用语,这样也方便我们交流。”

    锐雯和很多诺克萨斯人一样,都曾经试图学习艾欧尼亚的官方语言,但是其隐晦难懂的音节,实在是非本地人所不好掌握的。这里的语言就像水土,每个村子的口音都反映着当地人独一无二的性格。

    她对推事点点头,静静等待。

    “你叫什么名字?”女性推事看着她,语气平淡的问道。

    “锐雯。”她声音嘶哑的回复道。

    推事皱了皱眉头,对着一旁的骑士说道:“给她点水。”

    骑士无奈之下,只好拿出了一个水袋递给了锐雯。

    谁知,锐雯在看了看水袋之后,默默的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需要。

    推事见此情况,身体前探的看着她问道:“怎么,你怕我们在水中下毒吗?”

    锐雯见她这样说,再次摇了摇头并未开口。

    “好吧,你知道这次我们传唤你来的目的,是要了解一桩命案的事情吗?”推事见她不喝,也只能将话题重新引入正规。

    “我不是要被判刑,或是处死吗?”

    推事听到她这样说,再次皱了皱眉说道:“孩子,我不知道你们那里是如何履行正义的,但在这儿,我们相信正义首先需要的是理解和启迪。”

    说完,推事将自己的背重新靠在了椅子上,看着她继续问道:“孩子,你的家乡在哪里?”

    “我没有家乡”锐雯低着脑袋,语气深沉的说着。

    “但你总会有出声的地方吧。”

    “有的,那是一个在诺克萨斯的一座小农场。”说到这里,锐雯抬起头看了亚撒老伯一眼。

    台下的众人听到她这样说,再次有了一丝骚动。

    “那为何你会说,自己没有家乡呢?”

    “一个一心想你死的地方,还能称之为家乡吗?”

    “这么说,你是被放逐了?”

    “这种说法,说的好像我还想回去似的。”

    “难道你不想吗?”

    “诺克萨斯已经变了,可以换个问题吗?”锐雯语含痛苦的说道。

    “好吧,那你是和诺克萨斯军队一起来的吗?”女性推事再次抛出了尖锐的问题。

    “我不记得了,我只知道打仗了,死了很多人。”锐雯说这句话时,抬头看了看莎瓦,因为这个问题她已经问了无数遍了。

    听到她这样说,台下众人的情绪彻底失控了。

    他们全部都站立了起来,相互推搡着,一边谩骂一边试图向着锐雯逼近。

    有人破口大骂:“诺克萨斯的杂碎!我的儿子就是被你们杀的!”

    也有的人拿起了身边的物品,向着锐雯砸来。

    锐雯知道,刚才自己的那番话欠考虑了,让人们觉得她对死者毫无同情怜悯。

    “拜托了”锐雯低声的祈求着,不知道是在祈求他们的原谅,还是在祈求他们将自己心底的愤怒彻底的激发出来。

    推事见此情况长身而起,身影笼罩着台下的人群和锐雯。

    她将球栗用力敲向底座,推事长袍瞬间像火苗一样腾起。人们身下的木质长凳应着推事的意志扭曲、变形、发出呻吟。

    “均衡由我重现!”

    台下的村民们,重新安静了下来。

    推事头疼的揉了揉脑袋,用更委婉的方式继续说道:“是的,在这场战争中,有许多艾欧尼亚人……和诺克萨斯人……都殒命了,你呢?”

    这个问题也让锐雯自己苦苦求索。为什么只有她活了下来?她无法找到满意的答案。

    “我好像幸免了。”她静静地说。

    “的确。”推事微笑的说道。

    锐雯知道自己无论说什么也无法平复人们丧失亲人的痛苦。她欠所有人一个真相,但她却拿不出真相。

    她对那段时间的记忆是破碎的。

    此刻她只能低下头,再次强调了一遍:“我不记得了。”

    “你来到这片土地多久了?”

    “我不记得了。”

    “你是怎么来到这个村子的?”

    “我不记得了。”

    “你曾经来过这里吗?”

    “我不记得了。”锐雯迟疑了一下,她无法找到那段承载着准确答案的回忆。

    “你是否曾见过素马长老?”

    这个名字搅动了她内心的什么东西。一段回忆穿过她的脑海,既模糊又锐利。

    “我记不起来了!”锐雯懊恼地厉声说道,手腕上的镣铐叮当作响。

    “战争摧毁了许多,有些东西是我们看不见的。”推事柔声说道。

    推事的开导让锐雯的战意平复了些许。

    “我记不得了。”她这次的语气比刚才冷静了许多。

    推事点点头说道:“你记不得的东西,也许有人能替你回答。”

    锐雯看着颤颤巍巍走上前台的亚撒老伯。

    “亚撒·孔德。”推事耐心地说道:“老爹爹,谢谢你今天的出席作证。”

    老伯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

    “你认识这个女人吗,这个锐雯?”推事问道。

    “是的,她到我们家的时候,今年湿季才刚刚开始。”亚撒点了点头说道。

    “你们?”

    “我和莎瓦,我老伴。”亚撒微微有些不好意思的指了指,台下坐着的莎瓦。

    推事看着刚才“闹事”的老婆婆,微微的笑了笑表示理解。

    “我们是在田地中找到她的。”亚撒老伯说着。

    “她当时想做什么?”

    “她想寻死,推事。”

    亚撒继续解释道:“当时她浑身湿透,发着高烧,几乎就是用泥巴和筋肉粘连的一把诺克萨斯骨头。”

    “你当时就知道她是诺克萨斯人?”

    “她带着武器,一把剑,剑鞘上铭刻着他们的语言。艾欧尼亚人绝不会带着这样的武器。”

    推事抿了抿嘴:“孔德老爷,你在这次入侵期间遭受了惨重的损失吧。”

    “是的,推事。”老伯一边说,一边看向他的老伴:“两个儿子。”

    “你当时是怎么处理这个女人的?”

    “我将她带回家,交给了莎瓦。”老伯说道。

    大厅中的低语又开始高涨起来,人们纷纷质疑为何他对无情的敌人如此仁慈。

    推事再次扫视了一下,等待重新安静下来,她才继续问道:“然后呢?”

    “我们将她洗漱干净,治好了她的伤势,并且收留了她。”亚撒老伯看着推事的双眼说道。

    “我的儿子们我的孩子们些逝去的人会希望看到我们被悲伤淹没,甚至将自己埋在他们身边吗?”亚撒老伯继续说着,他不相信台下的人群,全部都是铁石心肠的人。

    听到他这样说,这次台下的众人并没有发出什么喧闹,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和台下眼泪纵横的老妇人。

    “已经有了那么多死亡,我不忍心放任不管,而她在恢复了体力以后要求到田里干活,我和我老伴都老了,我们很高兴有她帮忙。”

    “你们不怕送命吗?”

    “这个姑娘不想和诺克萨斯再有什么瓜葛,她憎恨诺克萨斯。”

    台下再次有了些许骚动。

    只不过,推事这次却并未干涉,而是继续问道:“这些事她对你说的吗?”

    “不是,她记不清这些事情了,我是听到她的梦话才得知的,在梦里,她一直在咒骂这诺克萨斯,说它背叛了自己。”

    “那得知这一情况,你做了什么呢?”推事看着他说道。

    “我把她随身的那柄剑,给拿到了神庙当中去。”亚撒老伯语气懊恼的说着。

    “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我想着,如果可以重铸这把剑,那她或许会重新振作起来,只不过我没想到”说着,亚撒老伯怒视了一下,坐在远处的带刀祭祀。

    “谢谢你的证言,老伯。”推事对他表示了感谢。

    接着,她对一旁静立的骑士说道:“把证物拿上来。”

    锐雯看到骑士拿出了她的那柄断剑,并将它放置在了主席台前的一处高台上。

    “这把武器是你的吗?”推事问道。

    “是的。”锐雯默默的回答道。

    “看它的样子,你现在想用它来战斗,恐怕有些困难啊。”推事自言自语般的说着。

    台下传来了一些笑声。

    “它缺了一块,你知道它在哪吗?”

    “记不清了。”

    “那好,传堂役入内。”

    很快,那名神庙内的堂役,也是最初的告发人就来到了议会大厅内。

    “堂役,这个武器是孔德老爷呈给神庙的吗?”推事问道。

    “是的,推事。”

    “就是你向本庭报案的吗?”

    “是的,推事。”

    “你怎么知道我们会对这件武器有兴趣?”

    “我是洗骨工,推事。”年轻人的声音战战兢兢。

    “我知道洗骨工的职责,堂役,这和武器有什么关系?”

    “一样的剑,我在素马长老的遗骨中,发现了同样的剑刃碎片。”

    锐雯此刻几乎无法呼吸,这是她曾经辛苦寻找的碎片,但最终放弃了。

    但是,现在它即将拼凑完整,并且点亮她脑海中被遗忘的黑暗角落。

    锐雯曾经背负的罪孽曾被深深埋藏起来,现在终于即将重见天日。

    锐雯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她横下一条心,硬着头皮等待命运降临。

    当然,这些事情对于早已经做好求死准备的她来说,并不算什么。

    只不过让她感到痛心是,因为她知道,老两口心中关于她的一切美好信念都将在下一个瞬间破灭。

    关于她过去的真相,要比任何刀刃都更加锋利、更加痛苦。

    “是这样吗,你把它拼接起来看看。”推事对着堂役说道。

    “别,别这样。”锐雯突然大喊出声,试图阻止接下来一幕的发生。

    只可惜,已经为时已晚了。

    就在断剑完整拼凑的一瞬间,整个剑身都骤然轰鸣了起来。

    四周的人群也随着剑刃的轰鸣而大声的喧哗着。

    “快,趴下,都趴下!!!”锐雯竭尽全力的嘶吼着,试图改过大厅内吵杂的声响。

    “轰!”

    一阵汹涌的魔力突然四散开来,将整座议会大厅都冲击的晃了晃。

    如果不是为首的推事见情况不好,临时用魔力压制了一下,恐怕现在整座议会大厅都会被汹涌的魔力所摧毁。

    “呼”锐雯见到没有造成人员的伤亡,不禁长舒了一口气。

    而她所不知道的是,她的表现都被台上的三名推事,以及台下的村民看在眼中。

    所以,人们虽然受到了一些惊吓,却并没有对她再次恶语相加,因为他们知道,她不是有意的。

    只不过,这时候的锐雯却没有精力去关注这些了。

    因为随着符文之剑的重新拼合,她曾经苦苦追寻的记忆如果潮水一般的涌出。

    那些艾欧尼亚农民,男女老少,不愿向诺克萨斯屈尊下跪的村民,都好像一起出现在了场中。

    他们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他们全部都知道她的罪行。

    还有她的那些兄弟姐妹,那些甘愿为了帝国的荣耀牺牲自己的人,也同时出现。

    曾经的她,用诺克萨斯的旗帜带领将士们,而这面旗帜曾向他们承诺过家园和意义。但到了最后,他们全都遭到了背叛和遗弃,所有人都被自己人残害殆尽。

    “是我干的”锐雯声音嘶哑的说道。

    “你们的长老,是我杀的,我杀了所有的人!!!”锐雯痛苦的嘶吼着。

    推事听到她的嘶吼,默默的说着:“你知道你在供认什么罪行吗?”

    “我知道。”

    “那你为何会杀了他呢?”

    “我不记得了。”

    女性推事静静的想了想后,对着锐雯和台下的众人说道:“你将被囚禁于此,直到明天黎明正式宣判,在此期间任何人都可以与你就私人恩怨谅解言和。”

    锐雯没有理会她,只是一直低着头盯着手上的镣铐。

    “我和其他两位推事将查据法典并与长老们商议,对你的罪行给予恰当的刑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