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冷意，与寒冬媲美，可却远不及这叶府的凄清寒凉。
戎马一生的老将军，征战沙场，功名赫赫，可旧居重病榻上卧，方知朝堂冷暖心。
门前的枯叶似是很久无人打扫一样，马车在这里一停下，马车里的人一下了车，就踩着满地的沙沙声。
司玉卿披着白色的披风，将松松垮垮的帽子戴在头上，遮住了大半的面容，她低着头，心中百感交集的听着叶府的老管家上前行礼。
君凌霄和司玉卿一前一后，直奔叶翁的房间去了。
跟在他们身后的，还有几个老将，他们各个满脸风尘，忧思愁苦。
叶翁躺在床上，原本精神矍铄的面孔仿佛又突然老了十多岁一半，皱纹，黑斑，以及深深凹陷的眼窝，无不在彰显着他这如同风烛残年一般的老态。
这时的司玉卿才缓缓摘下了头上松松垮垮的披风帽子，抬起了头，露出了了一张清丽英秀的脸。
她姣好的眉眼折射出异样的光，目光落在叶翁的身上，久久挪不开视线。
盈盈的双眸似泣未泣，却总是让人看着好像是噙着泪的。
“爹。”
她几乎哽咽的声音让闭着眼睛的叶翁闻声睁眼。
他迟钝的目光看到“司玉卿”的脸，浑浊的眸子瞬间清明柔和了起来。
“是晖儿回来了。”
叶翁蠕动着双唇，牵强的挤出了一抹笑意。
“听闻你刚刚接养了嫡长孙，便是人母了，怎么自己跑出宫来了，爹没事，你赶紧回去，照顾嫡长孙要紧。”
他语气里带着几分责怪，却让叶清晖再次红了眼眶。
“渊儿有奶娘和七皇子妃暂时代为照看，不会有问题，我是人母，也是女儿，家中无兄弟，女儿若是不常回来，叶府怕是会被人小视。”
叶清晖眼神坚定，一字一句都透着大家闺秀的气度和思量，
她提到了七皇子妃，叶翁这才将浑浊的目光落在君凌霄的身上。
恍惚之间，彷佛看到了先帝鼎盛时期的模样，英姿不凡，霸气威严，让人望而生畏。
“晖儿，你先出去，把老杨几个叫进来。”
叶清晖侧目看了一眼一直没有言语的君凌霄，只是一眼，心中便已将叶翁的心思猜出了一大半。
“是。”
很快，几个老将忧心忡忡的进来了，虎背熊腰的将领，往屋里一站，这严峻凌人的气势就不由得四散开来。
“老杨，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叶翁侧目看了一眼，眸子渗出熟络的信任之情，虽是有气无力的话语，但在这几个人面前依旧是威严不可侵犯的军令状。
“回将军，末将十二岁跟随您学武，十五岁上战场，转眼，已经三十五年了。”
“三十五年。”
叶翁的眼神变得空洞，在那深陷的眼窝里，显得异常骇人。
“我的日子不多了，老兄弟们，日后的荣光，便让我身边站着的这位，带着大家一路奔赴吧。”
“这……”
这就交代了后事？
君凌霄幽暗深邃的眸光一闪，整个人如同浸在黑暗中的英魂，清冷而令人生畏。
他明明只有二十岁左右的年纪，浑身上下却彷佛沉着几十年的积淀。
“七皇子……”
老杨和几个老将的目光在他的身上来回的打量了一圈。
随后便毫无质疑的拱手认主。
“我等愿意尊崇叶老将军意愿，余后一生，誓死追随七皇子。”
异口同声的话，粗犷而有力。
站在门外的叶清晖，缓缓闭上眼睛勾唇轻轻喘了一口气。
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这时，门开了，老杨和老将们从房间内鱼贯而出，看到站在门口的叶清晖，依旧客气的拱手行礼。
昏暗的房间内，仅剩下面无表情的君凌霄和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休息的叶翁。
空气在沉默之中慢慢的凝固。
“叶老，我已经快要查出是谁给你下的毒了，你可要好好的活着，留着一口气，看这自己的大仇得报，才算是死而无憾。”
君凌霄淡淡的开口，想起之前拿到的关于这种名叫千日醉的毒的消息，心中又开始没底了。
“抓到了，报仇了，我这把老骨头也好不了了，即便是上天眷顾，让我多活几年，我也没办法上阵杀敌了，征战了一生，好不容易躺着休息了……”
他乐观的自嘲了起来，听在君凌霄的耳中却是无尽的悲凉。
“七皇子，在宫内隐忍多年韬光养晦，如今老夫又把军中势力托付于你，不知七皇子可否跟老夫说一句实话。”
实话？
君凌霄侧目看着叶翁。
眼睛浑浊的都几乎都看不清瞳孔，
这都是假象，面上形容憔悴，仿佛风烛残年，奄奄一息。
实际上……叶老头子精明着呢！
“叶老想听什么实话。”
君凌霄淡淡的开口反问。
叶翁却突然睁开了深陷眼窝的一双眼睛，盯着君凌霄，缓缓开口闻到：“七皇子文韬武略，如今坐拥兵权，不知日后，想要往何处发展，辅佐太子，还是……”
叶翁故意话说一半又停顿了一下。
“还是自己君临天下，坐拥江山美人？”
听了这话，君凌霄缓缓的走进叶翁的床边伸手将他的被子往里面掖了掖，风轻云淡道：“自古以来，似乎是没有不想做皇帝的皇子吧。”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让叶翁脸上的神色变得微妙起来，他眯着眼睛又将君凌霄上下打量了一遍。
果真是跟已逝的先帝，就是君凌霄的爷爷，有着极其相似的气质……
“况且……”
君凌霄也学着叶翁的样子故意停顿了一下，然后站直了身子，十分认真的开口。
“况且，即便是您手里的兵权不给我，而是交给别人，我也有自己的办法坐上那个位置的。”
这话一出，叶翁当即愣住了。
要知道，整个容国，除了禁军之外的兵权几乎全部在他叶翁的手里，这些年为了给现任的皇帝表忠心，交出去一些，剩下，足以有撼动国本的实力。
他这一病重，朝中有多少势力在盯着他手里的兵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