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时分,御医们总算把夏昭宁的一只脚从鬼门关里拉出来。
医正说是他命不该绝。
别人的心脏在左边,可夏昭宁的心脏在右边,不过一剑刺下去,早就断气了。
可如此,夏昭宁遭此大难,身体也垮了,需要长期服用补药调养才能恢复。
小唯的心放下了。
满朝文武百官的心也放下了。
夏昭宁喝过药后总是犯困,奏折堆积批不完,便是小唯陪伴在他身边代笔,她念给他听,他说给她写。
冬去春来,年复一年。
夏昭宁昏睡的日子变得越来越长,他的奏折也渐渐都是小唯朱笔批的,而前朝难以决断的事,臣子们也开始找她拿主意定夺。
而事后夏昭宁从不驳斥,便约定俗成。
到了第四年的冬天,夏昭宁整日昏迷,难得有一刻是清醒的状态。
这天殿外鹅毛大雪,屋里的鼎炉燃着银丝碳,温暖如春。
小唯等着第一天上弘文馆的儿子放学,早早准备了羊羹,连奏折都先搁置。
“小唯。”
床榻上的男人突然唤了她一声,微微沙哑的嗓音,吐字清晰。
小唯浑身一僵。
转过头,果然是夏昭宁醒了。
这次他昏迷了七天,却比以往醒来都要清醒。
“二哥哥。”
小唯走过去,坐在床沿,水眸幽幽,注视着他。
他却凝眸,把思绪拉回到很久之前。
“有件事藏在朕心里很久了,昔日谢将军困于甘城时,曾派人送密信到关山,是朕没有约束好诗语,走漏了消息,是朕对不起你,对不起甘城的百姓......”
“不重要了。”
小唯淡淡回道。
夏昭宁扯了扯嘴角,冲她莞尔一笑,“是啊,不重要了,这是朕欠你的,朕现在只能把这条命还给你。”
小唯微微一愣。
原来他知道,她在背地里做的一切。
可是回想这些日子的点滴......
他一直装作不知道,每天喝着加了朱砂的补药,手把手教她批奏折,告诉她为君之道......
他用剩下的日子,尽心把她培养成一个合格的掌权者。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瓦解了她心里的恨。
他纵容她。
哪怕她想要的,是他的命。
小唯很长时间不流眼泪了,为母则刚,她的心一点一点,在岁月的侵蚀中,狠了。
可此刻,她的眼泪哗啦哗啦,仿佛变回那个天真柔弱的小姑娘......
“二哥哥,等尔玉成婚了,我就下去陪你。”
她哽咽着。
夏昭宁点了点头,眼里的光彩渐渐淡了,神思也开始恍惚,“你还愿意......和我一起吗?”
此生如同走马灯在他脑海里一幕一幕过去,他伤害她太多太多......
他不敢奢求,一句原谅。
更何况是和她一起......
“你要等我。”
小唯脸贴着脸,泪水从她的脸颊湿润了他的脸颊。
她愿意的。
他明白了。
“别哭......尔玉该笑你了。”
夏昭宁说完这句,安心闭上了眼睛。
“尔玉像你啊......”
她恨他。
只能把爱寄托在她和他的孩子身上。
小唯趴在床边,放声大哭出来。
他们说话的时候,银荷早就把宫人全都喊出去了。
哭完这一场,她从此便是绝了情爱的女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