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沈亦峥不客气地冷笑，“你觉得有可能吗？”
“没有可能最好！”她极快地接话。
目色清明，仿佛他说的那些话让她卸下了重担。
沈亦峥：“……”
林渲染表情极淡地来看沈亦峥，转了话题，“你说要把悦悦带回去吗？这是想把她毁了吗？”
“不要危言耸听！”他冷硬反驳，“沈家是她的家，会给她最好的生活和教育，回归沈家对她只有好没有坏！”
“沈家的确能给她最好的生活和教育，可她连最基本的需要都没有满足，这些有什么用？”
林渲染把悦悦轻轻拉了拉，悦悦却紧紧地抱着她的腿，一步也不敢往外去。
“看到了吗？”林渲染轻声道，看着悦悦这害怕的样子，胸口像被刀子绞了一下，“她如此害怕你！”
“慢慢习惯了就好！”沈亦峥并没有多放在心上，“她会怕我，全因为我们接触得少！”
“她跟你也呆了三年了吧。”林渲染提醒，没办法看到悦悦那副害怕的样子，把她搂在怀里。
她立刻将林渲染的脖子抱得紧紧的，头压在她怀里，连呼吸都不敢乱来！
沈亦峥无声看着悦悦的表现，眉皱了皱。
他开口，想要批评要林渲染对孩子的溺爱和保护过度。
还没说出话来，林渲染的声音又已出来，“她去新学校还没有三天，全班的小朋友都喜欢她，老师说她是班上最活泼最乐观的小朋友。”
“你就从没有往自己身上想过，悦悦这么害怕你，害怕回沈家的原因吗？”
她轻轻抚着悦悦的背，黑白分明的眼落在沈亦峥脸上，与他四目相对。
“你们沈家人对她的冷漠已深入她的骨血，只要回去，她心里本能地就会升起一股害怕感。更何况，你母亲和你妹妹那么厌恶她，你把她放在那样的环境里，不是想逼死她是想干什么？”
“你已经没有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为什么还要把痛苦加在她身上？就因为她是沈家人，不在你们家你们沈家就会抬不起头来吗？”
“沈亦峥，在我眼里，你们沈家那点脸面比起悦悦的人生，根本不值一提！”
“你若要跟我强抢，要毁掉她，我就算倾家荡产，也会跟你斗到底！”
她最后的声音凛然有力，看他的眼神里充满杀气！
离婚后，沈亦峥见过她多面，却从没有见到过这杀气满满的样子。
他头一次深切地体味到了什么叫做为母则刚！
“爸爸，我不会和你回去，你要是欺负妈咪，跟妈咪抢我，我就去直播，告诉所有人，你们欺负妈咪！”悦悦也突然出了声。
虽然怕眼前这个男人，可她要保护妈咪呀。
她努力挺直胸，朝着沈亦峥瞪眼睛！
沈亦峥看着自己的女儿。
她看他的目光，不似看父亲，更似看一个强大的敌人！
心头有什么东西，狠狠一撞。
撞得他差点显露狼狈！
悦悦环着林渲染的肩，林渲染环着她的小身子，这两人已然形成了强大的联盟。
倒是他，这个做父亲的，被他们排除在外！
胸口又一阵泛虚，泛空，像是被人掏空了一般。
林渲染轻轻拍拍悦悦的背，“悦悦先到车里等妈咪。”
悦悦不放心地看着她，又看看沈亦峥，还在担心沈亦峥欺负她。
林渲染朝她点点头，“放心吧，妈咪只和爸爸说几句话，不会有事的。”
小家伙这才滑下去，自己拉开车门，上了车。
林渲染走出去几步，远离了车子。
沈亦峥几乎本能地跟过去。
两人站在树下。
沈亦峥的目光没有离开她身上。
纤瘦的女人，在夜风中独自凛然，像一朵盛开的铿锵玫瑰。
明明天这么黑，可她的脸却光芒闪耀，气质卓然。
身上已经没有了丝毫在沈宅时的萎缩之气。
像完全变了个人。
连他自己都在怀疑，沈家是不是一个毁人的鬼窟？
否则同一个人，怎么会有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如此，悦悦也如此。
“沈亦峥。”耳边，传来低而脆的声音。
这声音引得沈亦峥一怔，他突然发现，林渲染的声音与韩依澜的极像！
他的眼睛莫名睁大，一种奇怪的想法涌现。
不过，这想法很快被林渲染的话所转移。
他听到她说，“当初你把我抛在雪地里，我不恨你，但你明明知道我怀了孕还那样做，等于抛弃了孩子。”
“还有后来，我生孩子，血水污染。你没有接我求救的电话，等于再一次肯定了对孩子的抛弃。”
“所以，从头到尾，要她的只有我一个。”
“你本就不想她出生，不如当成她从来没有出生过。我会带着她离开这里，永远不会再出现在你们面前。这样，就不会影响到你和韩依澜的婚姻，不久之后，大家也会忘了我和悦悦。”
原本韩依澜叫她离开时，她不愿意的。
可现在想来，只要孩子能平平静静长大，离开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说完，她勾勾头，走回去，上车。
离开。
背后，沈亦峥像雕塑一样站在那里。
捏低的那只手再也没有了力气，任由纸张从指中飞离，飘扬着跌落地上。
林渲染刚刚说话的语气平静极了，不带任何怨言，却像一记接一记的重拳，砸向他的胸口。
他被打得连面对她的勇气都没有！
——
夜，静谧。
沈亦峥沉默无声地推开盛典的门，径直走进包厢，坐下。
里头的唐文明看到他，眼底浮起一丝意外，“不是说累了要回去休息吗？怎么又出来了？”
今天两人谈了个项目，谈完后他约沈亦峥出来喝酒，他拒绝了的。
沈亦峥没有吭声，背贴着椅子，两只手压在膝头，身上萦绕着一股沉重感，分外压抑。
唐文明也没有多问，给他倒下一杯酒。
修长的指头将盛着血红酒液的杯子推过去。
沈亦峥沉默着勾起杯沿，放在唇下，却没有喝。
“关于血污染的事，为什么不说真话？”他突然问。
唐文明怔了一下。
下一刻，扬扬杯子低头而笑，“林渲染叫我不要跟你说。”
“她……”
沈亦峥的指僵在半空中，那杯酒再也无法往嘴里送。
“怎么会？她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不该更想我知道吗？”这话，在问唐文明，更似在自语。
他的思绪停在林渲染说自己抛弃了悦悦时的场景，没有冲动的质问，只有安静陈述。静到说起那样惨烈的过往却像在说别人的事。
越是这样，越给他惊心动魄的震动。
唐文明眸光深了深，没有说话，勾着酒杯兀自喝酒。
沈亦峥自己却已经明白过来。
她是真不在乎了。
这份不在乎不是不再恨韩依澜，而是，已经不需要他为她出气。
他的态度于她，什么都不是了！
沈亦峥突然觉得力气被人抽光，连酒杯都要握不住。
他无声放下杯子，看着酒液，清楚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身体里抽离。
那是林渲染对他的爱，信任，期盼和……所有的情感。
一点不剩！
沈亦峥破天荒喝醉了。
看到眉头紧锁，一脸痛苦，几乎喝到不醒人事的沈亦峥，唐文明无奈地摇摇头。
他正欲将人扶起，却听得一声低呼从沈亦峥唇角吐出。
听清楚他的话，唐文明别有兴味地闪了闪眼，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亦峥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