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而陆庭洲会给小柚子打视频电话，她只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他们闲聊。
她从来不知道陆庭洲会有这么大的耐性可以陪着一个小孩子天南地北地聊，聊的还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叶笙都不知道这小家伙脑子里装着那么多的想法，偏偏陆庭洲还都能接，可有几次，连陆庭洲都被聊沉默了。
比如——
“师公说，人老了都是会死的，那爸爸以后老了也会死吗？”
在得到陆庭洲肯定的回答之后，小家伙又道：
“那等爸爸死了以后，小柚子要把爸爸埋在我们家的院子里。”
“为什么要埋院子里呢？”
陆庭洲很配合地问道。
“把爸爸埋院子里的话，小柚子每天想爸爸的时候，就可以挖出来看一看。”
陆庭洲：“……”
叶笙当时正在喝水，一口水噗出去的时候，打湿了正趴在她脚边的小月亮的毛。
再比如——
“电视上说，春天把种子放进土里，秋天的时候，就能长出果实了。”
“没错。”
“那爸爸以后埋土里了，小柚子每天给爸爸浇水，爸爸到秋天的时候是不是也会长出来啦？”
“这……恐怕有点难。”
叶笙偷瞄了一眼视频那边陆庭洲一言难尽的表情，差点笑出声。
“那小柚子冬天的时候给爸爸浇热水，爸爸能长出来吗？”
陆庭洲抿了抿唇，面露难色，“为什么要浇热水？”
“因为冬天会很冷呀，不浇热水的话，爸爸会冻坏的。”
“……”
这种奇怪的言论叶笙每天都能从女儿跟陆庭洲的通话里听到。
小家伙显然还不清楚死亡意味着什么，所以聊起来的时候，坦然又随意。
可她没想到陆庭洲始终都用他极大的耐心和包容心陪着孩子瞎聊。
他都不用上班吗？
有时候，叶笙的脑子里会冒出这么些个问题，好几次，小柚子给陆庭洲打电话的时间都是在他工作时间。
陆庭洲从来没有拒绝孩子的电话，一聊就是大半个小时。
这要是被他公司那些人看到自家大老板这么不务正业，他从前的“劳模”形象怕是要土崩瓦解了。
如此经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有一天，陆庭洲的电话又一次打来了。
这一次，不是视频通话，而是直接打的电话过来。
叶笙的心头蓦地咯噔了一下，一种莫名的不安骤然涌上她的心头。
“喂？”
她将电话接起，声音里已经带了几分不自觉的颤抖。
“笙笙，孟染……死了。”
叶笙的大脑蒙了好一会儿，以为自己听错了。
好一会儿，她才又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问话的时候，她的声音已经颤抖得很厉害，可她自己似乎并没有察觉。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陆庭洲的声音才再度传来，“笙笙，你要冷静。”
叶笙没说话，眼泪却开始一下一下地往下掉，怎么都止不住。
她的朋友不多，像孟染这样如亲姐妹的更是少之又少，满打满算也就只有孟染和赵佳楠两个。
可现在……
一个月前还跟她说要让她当伴娘，要她见证她幸福的姑娘，却让她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就这样…走了？
叶笙根本没办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满脑子都是……
怎……怎么可能呢？
好端端的，怎么会没了呢？
叶笙眼眶发红，声音卡在喉咙里仿佛堵了一块大石，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笙笙？”
陆庭洲带着担忧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我知道了。”
她两眼猩红，缓缓挂断了电话。
最后，捂着脸，指缝间传来她压抑的哭声。
**
“妈咪，你又要离开小柚子了吗？”
叶笙收拾行李箱的时候，小柚子便抱着小月亮，一脸忐忑地看着叶笙。
叶笙看着女儿，心头酸涩得厉害。
许久，她才下定决心一般，摸了摸女儿的脑袋，道：
“妈咪答应过小柚子不离开小柚子的，妈咪带着小柚子一直去看看染染干妈。”
小柚子一听，眼睛骤然亮了起来。
“好耶！小柚子也想染染干妈和楠楠干妈了。”
看着女儿眼中的懵懂，叶笙眼睛一酸，避开了女儿的视线。
带着女儿，告别了几位老人后，便踏上了回S市的飞机。
“笙笙。”
来接她的是赵佳楠，看到叶笙的那一刻，赵佳楠的眼睛便红了。
两人一路上默契地没谈孟染的事，只是将一同带回来的猫狗一并安顿好之后，带着小柚子去了孟染的灵前。
孟老爷子跟孟宣颖的脸色都不好，不是因为孟染死了而难过，而是他们早就知道孟染立了遗嘱，他们继承不到孟染半点遗产，富贵日子过不了了才会不高兴。
只有灵前沉默的烧着纸钱的傅琛，此刻双眼猩红，两眼之中布满了红血丝，眼底爬满了痛意。
傅琛的父母也来了，安静地在一旁陪着他，却也安慰不了半分。
“妈咪，干妈为什么躺在那里？”
小柚子站在灵前，懵懵懂懂地看着躺在被蓝色玫瑰花围在中间的孟染，低声问道。
蓝色妖姬是孟染生前最爱的花，以前她就提过，如果她以后去世了，要美美地躺在铺满蓝色妖姬的花床上。
此时，她真的如睡着了一般，入殓师给她化了她生前最爱的妆容。
小家伙完全不懂，见干妈一直睡着，还想上前，却被叶笙拉住了。
“宝贝，干妈睡着了，我们不要去打扰干妈。”
她拉着小柚子，红着眼在灵前鞠了几个躬。
这时候，小家伙似乎是懂了什么，原本明亮的大眼睛突然红了一圈，眼泪珠子一颗一颗地往下掉。
但她懂事得没有大哭，只是不停地掉着眼泪，等到被叶笙带到一旁的时候，才低声问叶笙，“妈咪，干妈是不是死了？电视里都是这样演的。”
她的眼睛，鼻尖都红红的，大眼睛里盈满了泪水，盈满难过。
叶笙一怔，压下心头的难过，将女儿紧紧抱在怀疑，却并没有要瞒着她。
“干妈虽然去世了，但是干妈会变成小天使在天上看着小柚子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