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守仁跟着傅夫子走了十多丈，回头望了一眼王默，低声对傅夫子说道：“夫子，这位何夫子好古怪。”
“别瞎说。”
“他是真的古怪，叫我小子。”
“咳咳，他可是救过你的。”
“救过归救过，可也不能随便叫我小子啊，我有姓有名，他……”
傅夫子怕他说出些更大胆的话来，赶紧带着他走远了。
不一会儿，王默等人也走了，但没有去鄱阳湖边，而是直接北上。
到了一个名叫毛岭头的地方，宋瑧突然问道：“何老弟，你什么时候离开九江？”
王默说道：“明日午时之前。”
“好。”宋瑧说道，“明日午时，我在烟水亭等你，不见不散。”
话罢，宋瑧也走了。
等他走远后，司马晴川才笑道：“这位宋大侠乃真的名士，何公子……”
突然，王默朝他弯腰拜了下去。
“何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司马庄主，晚辈王默，拜见你老。”
司马晴川听了，虽然有点意外，但并不惊奇，将他扶正，笑道：“原来是你，我还以为是哪路大仙呢。”
“司马庄主，晚辈……”王默是个感恩的人，当年要不是司马晴川一路护送，能不能安然达到刀剑山庄，只怕还是一个未知数，所以略显激动。
“你都是一帮之主了，怎么还跟当年一样？”司马晴川调侃。
“因为你老对晚辈的好，晚辈一生永记。”
“那我可要倒霉了。”
“怎么？”
“你竹山帮与刀剑山庄争霸江南，我要是为你所累，岂不是要倒霉。”
王默知道司马晴川是在开玩笑，可还是正色说道：“刀剑山庄要是敢动你老一根头发，我王默就算拼了性命，也要将这个人拿下。”
司马晴川笑道：“还好我与刀剑山庄无冤无仇，刀剑山庄的人应该不会找我麻烦。”
王默心想：“他屡次说起刀剑山庄，似乎另有所指。”
“对了，你们两个怎么回事？能给我听说说吗？”司马晴川说道。
当下，三人一边走一边说。
等王默说完后，三人却是来到了一处酒家外。
三人进去点了几个小菜，边吃边聊。
眼看时候不早了，司马晴川在沉默一会后，却是说道：“江大侠，我能麻烦你一件事吗？”
江独步忙道：“司马庄主尽管吩咐。”
“我想与王帮主好好聊聊，不能有人打扰。”
“好。”
不久，江独步花了一点银子，就让店家关了大门，快快乐乐外出了。
而江独步本人，则是守在酒家附近。
王默虽然不知司马晴川要跟自己说什么，但司马晴川如此谨慎，可见他说的事异常重大。
“王……我还是叫你小王吧。”
“你老怎么叫都行。”
“你知道我当年为什么要去嘉兴府吗？”
“我记得你老说过，是为了访友。”
“表面上是访友，其实是去查案。”
“查案？”
“对。”司马晴川说道，“你不是很想知道阿丑与我是什么关系吗？我现在告诉你，我与她父亲认识多年，她高兴的话，叫我一声伯父，要是不高兴，叫什么都行。”
“阿丑姑娘性格就是那样，还请你老别介意。”
“咦，你和阿丑似乎……”
“你老有所不知，我后来与阿丑姑娘见过，已知道她是日月圣地的人。”
“哈哈。”司马晴川笑道，“那我就放心了。其实我也做过日月圣地的弟子，只是我身份特殊，我的伯祖就是‘六侠’中的司马义。
那一年，他要去陕西杀‘胡作非为’，知道自己凶多吉少，而我又是他唯一的亲人，就把我送去了日月圣地。不过，我的引荐人并非他老人家，而是大明皇师。
所以，我尽管是日月圣地的弟子，但随时可以走人。我原本打算一直做日月圣地的弟子，可是后来，我发现日月圣地并非我想象中的那么完美，就离开了。
你知道阿丑的父亲叫什么名字吗？”
“她没说过。”
“既然没说过，我就不提他的姓名了。”司马晴川说道，“阿丑的父亲本事之大，远在我之上。可也正因为如此，他与不老圣人产生了矛盾。
有一年，他不忍见官兵乱杀无辜，保护了几百个山民。不老圣人把他叫去，要他把那些山民交给官兵。
他起先只是与不老圣人讲道理，可是后来，他与不老圣人动手……”
王默大吃一惊：“阿丑的父亲是什么身份？”
“其实，不管他是什么身份，他都会这么做。”司马晴川笑道，“这也是我最佩服他的地方。整个日月圣地，除了他敢违抗不老圣人的命令，其他人都没这个胆子。
当然，论武功，他打不过不老圣人，可是不老圣人将他视为义子，将他打伤，关了一个月，就把他放了出来。
谁想过了几年，两人又因为山民的事闹翻，不老圣人忍无可忍，将阿丑的父亲关在了一个地方，后来还说阿丑的父亲已经死了。
此事我没跟阿丑说，她当时太小了，后来也没说，因为我担心她会干傻事。
我只告诉她，她父亲已经死了，要孝顺母亲。可她的母亲，在她八岁的时候，也去世了。
我因为不能时常去日月圣地，而这孩子的性格又特别孤傲，十五岁时，依然是日月圣地的一名普通弟子。
我想帮她，她竟然说不要我帮，还说我要是帮了，她以后不会再见我。
日月圣地有个规矩，寻常弟子要想学高深的武功，必须出外游历。
你遇到她的时候，她已在外游历一段时日，几次经历凶险，可谓九死一生。
你能成为她的朋友，说明她信任你，今后你要好好照顾她，不要让她没了亲情，连友情也没有。”
王默说道：“我会的。”
“那就好。”司马晴川笑道，“我当年离开日月圣地后，在江湖上闯荡了几年，后来去了京城，遇到我伯祖的几位故人。没多久，我就开始为朝廷办事了。”
“原来司马庄主真是天龙卫。”王默心想。
“那年我去嘉兴府，乃是收到消息。我的一个探子，有一个大案的线索。我到了嘉兴后，却迟了一步，他已被人灭口。不过他给我留下了线索。
我查了一段时间，终于查到了。
十多年前，嘉兴府一位同知，一家大小被人所杀，无一活口，当时是个大案，可不知怎么回事，朝廷查了一个多月，却不了了之。
我那个探子的线索，就是跟这个大案有关。经我事后查知，那位同知一家是被一位武林大佬所杀。你知道这位武林大佬是谁吗？他就是刀剑山庄的前任庄主少天爵。”
王默吃惊道：“怎么会是少老庄主？”
“我当时也很震惊。少天爵武林地位那么高，就算那位同知是他的仇人，他也没必要亲自动手，派人去做就成。可他竟然不放心，说明此事已经重要到他很难相信别人的地步。
那个时候，他刚把庄主之位传给少师正，出外游玩，到了方家堡。
有天夜里，他杀了同知一家，随后回到方家堡，所以就连方堡主，他儿子的义弟，也不知道他就是凶手。
不过或许，方堡主当时已经怀疑他，只是方堡主那个人最重情义，直到被那个上官剑逼死，十多年来，也没有将这件事说给第二个人听。
我查到这个大案的凶手是少天爵后，决定查下去，非要弄清楚不可。
可没等我查清楚少天爵为什么要杀那个同知一家，有人就要杀我灭口。幸好我躲过了一劫，重伤之下，只得逃回武昌，藏在了楚王府，由江大侠秘密照顾。
我伤愈之后，仍不死心，潜回江南，时而嘉兴府，时而杭州府，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我查到了一个线索。”
“什么线索？”王默问道。
“我当初是被一个扶桑神秘高手打伤的。他不知道我是谁，因为我蒙着面。我也不知道他是谁，因为他是扶桑忍者，虽非突忍，但却是最顶尖的上忍。
我当时就怀疑这个扶桑神秘高手与刀剑山庄有关系，杀我就是为了阻止我查下去。而我后来终于证实了这不是我的怀疑，而是事实。
你知道这人是什么人吗？他是扶桑柳生一族的人，因为地位低下，就做了忍者。不过，当他成为上忍之后，摇身一变，却成了柳生一族的第一高手，但知道他是忍者的人，就只有他的师父和主子。
他奉他的主子之命来到中原，假扮商人，暗中见过少师正几次，我原本以为刀剑山庄是要与柳生一族商量如何对付倭寇，可有一次，我看到他与一个倭寇头子走在一起，就知道我的想法错了。
而我最后一次见到他，终于知道他的名字叫柳生八郎……”
柳生八郎！
这不是当初率领一帮扶桑忍者要杀王默的那个忍者头子吗？
王默心头震动。
“那一次，除了这个柳生八郎外，还有刀剑山庄的一个探子。我原本还想继续查探下去，可突然间，少师正来了，而他竟然精通扶桑忍术，比柳生八郎更厉害。
我能瞒过柳生八郎与那个探子，却瞒不过少师正，不过少师正刚要动手杀我，有人便把我救走了……”
“这人是？”
“他是我最尊敬的人。”司马晴川说道，“我不能告诉你他是谁。我把我所知道的一切全都告诉他了，还说要把这件事上报。他看了看我，说自己早已知道刀剑山庄与扶桑人有染，要我不要查下去。”
“为什么？”
“因为我要是继续查下去的话，一定会死。”
“原来如此。”
“他不但要我不要查下去，还叫我不要上报。我不理解，问他为什么。他没回答我，只说要相信他。他走了以后，我始终想不通。我感觉我的信仰被击溃了，我喝的烂醉如泥，不知年月。
后来我遇到了一个圣僧，他的名字叫慈恩，乃扶桑古剑术最后一人，也是扶桑公认的新派剑祖。
得过这位扶桑圣僧指点剑术的人，后来都成了扶桑剑道宗师，而他在扶桑消失了几十年，许多人都以为他死了。”
王默暗想：“这个慈恩圣僧，应该就是那次帮过我的高僧。”
“他跟我说了一个故事。”司马晴川说道，“许多年以前，扶桑有一个天皇，名叫后醍醐，他一直想拿回皇权，不受将军的控制和威胁，为此暗中拉拢了许多势力，包扶桑僧人。
可是有一年，后醍醐天皇的一个亲信，告发他要作乱。逼不得已之下，后醍醐天皇逃出京都，提前举兵攻打将军，结果却被将军打败，逮捕了天皇。
将军另立天皇，将后醍醐天皇流放一座小岛，并打算派人在路上暗杀他。
后醍醐天皇有一个儿子，当时才一岁多，被一位扶桑高手保护，必要时就带着皇子逃命。
果然，后醍醐天皇路上遇到刺客，那位扶桑高手身负重命，立刻带着皇子跑了。
可天意弄人，那扶桑高手刚带着皇子跑掉，有人便救了后醍醐天皇，将军无可奈何，只得与后醍醐天皇讲和。
几年后，后醍醐天皇得到诸多有势力的地方大名支持，灭掉了将军，只是再后来，新的将军出现，那便是德川将军，后醍醐天皇终究没能稳固皇权，郁郁而终。
而他的那个皇子，只是他诸多儿子中的一个，他派人找了几年，却未找到，只好作罢。
不过他的这个皇子，却是在那个扶桑高手的保护下，逃到了中原，在嘉兴上了岸，写了一封密函，交给一个江湖汉子，托他照顾皇子，很快便因为真气耗尽而亡。
那江湖汉子不认识扶桑文，但他很讲义气，将那个孩子当自己的儿子一般抚养，不过有一天，他带着孩子外出，却是遇到了一个武林大佬。
那孩子原本一直哭着，可见了那个武林大佬之后，竟是不哭了，还对着那个武林大佬笑。
那武林大佬觉得稀奇，见孩子聪明，就做了孩子的父亲。
而那个江湖汉子，从此隐姓埋名。
多年之后，那孩子成为了新的武林大佬，得知了自己的身世。
后来，他的孙子也知道了。
有一天，他的孙子查到了那个江湖汉子的后代，于是，他的孙子就动了杀念，为了灭口，就把那个江湖汉子的后代一家全都屠杀……”
王默听到这里，不由得心惊：“那个孩子的孙子就是少天爵！而那个孩子就是……就是少苍天！这么说，那少师正不就是……就是，还有刀剑少……”
王默不敢想下去。
如果这件事被证实了，且传到了江湖上，一定会引起掀然大波，颠覆许多人对刀剑山庄的认知。
而更可怕的是，刀剑山庄乃武林正道大势，一百多年来，曾为中原武林，还有沿海百姓，击杀过无数大奸大恶之徒，尤其是倭寇，为此牺牲了许多弟子。
许多受过刀剑山庄恩惠的人，还为刀剑山庄的历代庄主，建造了纪念堂。
难道这些弟子都白死了吗？
刀剑山庄所做过的贡献，就可以一笔抹杀了吗？
如果王默是武林盟主，他绝不可能让这种事发生，只会低调处理，最好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而他要是皇帝，也绝不会让这件事在江湖上流传，因为这不仅仅是武林中事，还关系到大明朝廷的颜面。